“給朕滾!”
“你不過一個腺體被割的閹人,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乾預朕的決定,甚至肖想朕,簡直做夢!”
年少的女帝將案幾上的茶杯狠狠擲來。
司月魄並未躲,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原地,垂著頭,任由那堅硬的瓷杯砸到頭上。
額頭瞬間被砸青,滾燙的貢茶也灑了些許在臉上,傳來一陣劇痛感。
接著瓷杯落地的碎裂聲回響在空曠的大殿內,隨之而來的卻是女帝的咳嗽聲。
咳得撕心裂肺,殿內的宮女們皆死死低著頭,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隻有兩旁的貼身宮女急匆匆端水送帕巾。
然而女帝隻是一邊奪過帕巾捂嘴悶聲咳嗽,一邊握起茶杯再次擲來,眼裡盛著滿滿的厭惡:“我叫你給朕滾!耳聾了是嗎?!”
這一回,茶杯砸落在身邊,伴隨著清脆的聲響,彈起的碎瓷片割破了她的臉頰,鮮血瞬間流出。
月魄低垂著眉眼,眼裡的陰沉濃鬱得化不開。
已經三月有餘,這樣的堅持得到了什麼?
事實上,她其實早就死了。
她是人人臭罵人人得而誅之的東廠廠公,逼死先帝,流放太子一脈,又扶傀儡新帝登基,陰鷙自我,獨攬大權。
隨後新帝夥同攝政王曆時七年終於聯手將她除去,讓萬民拍手稱快。
而她,是死在自己心愛之人的劍下。
她心愛的德乾帝——蕭清醞。
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親手將她扶上帝位,卻又迎著她的冷眼,被她一劍刺穿胸膛。
鮮血染紅了她的眼,她在她的眼裡看不到一絲感情,哪怕是一絲漣漪都沒有。
但她不怪她,因為自己確實很壞,曾經不擇手段,壞事做儘,她確實該死。
所以重來一世她努力去改了,施粥賑災,輕徭役薄賦稅,甚至比上一世更加縱容她,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結果呢?換來的是對方變本加厲的厭惡和苛責辱罵,以及百姓口中的惺惺作態。
既如此,倒不如隨心所欲,一壞到底......
月魄抬手,雙眼越發陰沉,用拇指指腹將臉頰上的血液擦掉,隨後含入口中。
血液的滋味刺激著她好久未曾運作的瘋狂欲,她抬眸看向了案幾後的女帝,眼中風雨欲來。
蕭清醞及笄不過兩年,身上還帶有青澀的少女意味,卻看起來弱不禁風,嬌弱的身軀撐不起風袍,導致衣衫顯得繁複累贅。
她小臉蒼白,眉若遠山含黛,一頭烏發用鳳釵挽起一半,隻一雙眼格外淩厲的亮。
抬眸對上她的視線時,那雙眼裡便更加盛滿了厭惡,邊低聲咳嗽邊怒罵:“司月魄,你放肆!”
“豈敢與朕相視!”
放肆嗎?
還有更放肆的。
月魄垂下眸子,隨後緩緩站起身,漫不經心地拍了拍官服上的褶皺,邊開口道:“你們先退下,本官和陛下有話要說。”
她的聲音很輕,是一種詭異的柔,聽在眾人耳朵裡莫名的有種寒意。
宮女們連忙陸續離開,就連貼身宮女也低著頭匆匆退下了。
此舉無疑刺痛了蕭清醞的眼,她死死盯著麵前的司月魄,卻咳嗽得越發厲害,咳得眼中下意識浮現淚光。
作為君王,她絕不允許自己在外人麵前如此丟臉,尤其當那個人是司月魄時,因此一隻手死死按著帕巾捂著唇,垂下了眼睫隱忍著。
她胸廓劇烈起伏,摔下案幾上的竹卷,朝離開的宮女們狠厲道:“沒有朕的命令,你們誰敢退下?!”
“給朕滾回來!”
可惜根本沒人聽她的,甚至大殿內被小太監們布上了層層屏風,宮女和太監們候在外頭,整個大殿裡一時隻剩了她的咳嗽聲。
毫無疑問,這宮裡的所有人,包括外頭的文武百官都覺得她是賣身得來的位置,司月魄權勢滔天,她不管做什麼都被打上了她的印記,是她的傀儡。
這皇帝比不當還要來得屈辱!
這一切,都要拜這閹人所賜。
又或者說,要不是對方早就被割了腺體,如今這天下還不知姓什麼呢?!
蕭清醞滿眼痛恨地看向了緩步走來的司月魄。
年紀尚小的她所有的情緒都明晃晃地擺在了臉上,和七年後的她完全不一樣。
那時候的她冷血至極,更陰晴不定,在這七年時光裡學會了隱忍,將所有心思藏在心裡,還學會哄著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最終毫不猶豫地將劍刺入她的胸膛。
月魄的唇角掀起一抹笑,明明是笑,卻讓人顯得陰鷙。
她一步一步走向蕭清醞,然後在她麵前停下,一撩衣袍,緩緩俯下身。
而滿臉青澀的蕭清醞則目露警惕,甚至攥緊了手裡的帕巾,一手緩緩伸到了背後,邊怒斥她:“你好大的膽子,還不退下!”
這句話說完的瞬間,一道寒光閃過。
月魄直接伸手握住了她拔匕首的那隻手,觸手冰涼,將她的手完全包裹,匕首更是隻拔了一半,被她輕而易舉地掰開手指,又一甩,將匕首甩開數米遠。
“放肆!”蕭清醞急了,另一隻手隨之揮來,眼中寫滿了不悅和厭惡。
月魄便又握住了她那隻手的手腕,接著在對方雙腳踢來時徹底將她壓在了鳳椅上,壓製住了她的雙腿。
蕭清醞已經幾乎動彈不得,掙紮幾下便累得不行,那張蒼白的臉上浮上了紅暈,一雙眼更是凶狠地瞪著她,眼裡波光瀲灩,如同被搶奪了食物的狼崽子。
“總有一天,朕會殺了你的!咳咳......”她偏頭開始緩緩咳嗽起來,張著唇喘氣,即使咳嗽得幾顆淚滑落眼角,卻仍然不放棄地在掙紮,甚至滿眼憤恨地怒道:
“有本事你就殺了朕,看你如何和文武百官甚至天下交代,你以為就憑你這殘缺的身子能坐上這把鳳椅嗎?!”
“哦?你以為臣不敢?”月魄垂下眼睫,細軟的長睫下,那雙狐狸眼裡是無儘的幽暗。
她扯下自己的腰帶,一隻手抓住了對方的兩隻手腕,又將對方的兩隻手綁在了椅背上,淡淡地看著蕭清醞掙紮著暴怒地喊她:“司月魄!你膽敢欺君!!!”
“有什麼不敢的~”她輕笑,隨後伸手捏住了對方的下頜,強迫對方看向她,眸光幽暗,又陰惻惻道:“不要忘了,陛下的命是臣給的,陛下的位置也是臣給的,
我幫你殺了那昏君,幫你殺了害你母妃的那些人,幫你鏟除所有障礙,扶你坐上至尊之位,再也不用受人欺辱,你憑什麼厭惡我,憑什麼如此待我?!”
說到最後,她連稱謂也省了,就好像要將心底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
她比蕭清醞大五歲,自小進宮,被割去腺體,陪著她度過一切磨難,看著她失去母妃,被其他公主折磨,看著她吃儘苦頭,身體越來越差。
她怕她終有一日死在那冷宮裡,所以離開了她,處心積慮地攀上其他妃子,隨後一步步,不擇手段地登上最高峰。
可是,最終換來的是什麼?她甚至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絕情,如此厭惡她?
“還能因為什麼?”這一刻,即使眼裡滿是咳出來的淚光,卻仍舊遮不住蕭清醞眼裡的痛恨和厭惡,她甚至露出嘲諷的笑:“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要權,你給我嗎?而你口口聲聲的再也不用受屈辱,卻是我每日都活在屈辱中,帶給我最大屈辱的那個人就是你!”
“彆冠冕堂皇了,你根本隻是把我當傀儡,你為了這個位置不擇手段......”
甚至為了榮華富貴,當初拋下她,轉頭就攀上了高枝。
可笑她當時絕望到跳了河......
現在想想,不過一個叛主的下人罷了!
蕭清醞閉上眼,再睜開眼時仍舊是滿眼的淩厲與厭惡,冷笑著道:“可惜你是個閹人,永遠也坐不了這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