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瑰沉默地看了她半響,卻不答反問:“臣和司大人墜崖這段時間,陛下可曾領悟到一些什麼?”
“領悟到一些什麼?”蕭清醞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看到她神情平靜,於是越發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嘲諷道:“溫大人不會就是因為想要朕領悟到什麼所以才跳崖的吧?以身施教?”
“看來陛下並未領悟到什麼......”
可溫瑰依舊是故作高深地說著,隨即更是輕飄飄地道了句讓她難以置信的話。
“臣跳崖不為彆的,隻是為了司大人,因為臣忽然發現自己對她有了感情,接受不了她就那樣死去吧。”
聽到這話,蕭清醞直接怒火攻心,炸了:“溫瑰,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忘了當場朕找你過來是讓你乾什麼的?是讓你幫朕綢繆怎麼殺了司月魄的!你現在跟我說你喜歡上了她,不忍心?”
“朕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竅,瘋了!”
“你瘋了!”邊說著,她邊將桌上的奏折通通掀倒,雙目已經變得通紅,又咳嗽著狠厲地看向溫瑰:
“你以為朕不知道你的來曆嗎?朕派人去搜過,你好大的膽子,府裡竟藏有關外壓製潮期的白藥丸,那是草原貴族才能用得起的東西。”
“你瞞了朕這麼久,究竟是什麼目的?!信不信朕隨時可以叛你個通外之罪,將你押至天牢,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陛下,你早知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必呢?”
看見她發這麼大的火,溫瑰卻還是眸光平靜,隨即又十指緊攥,壓抑地說出一句:“我隻是想告訴你,經過這次刺殺,我發現司月魄她其實很愛你,甚至可以為了你去擋劍,去跳崖,若你這回也領悟到自己對她的感情,便就這樣安穩過去罷了,不必再安排什麼刺殺......”
“溫瑰!”蕭清醞忍不住將桌麵上的瓷杯狠狠摔在地上,換來的是她顫抖的雙手和一地的碎瓷片。
她滿眼失望地看著對方,有些不敢置信:“你還是當初的那個你嗎?你是被下了蠱嗎?!”
“你忘了當初她是怎麼拋棄的我?就算你看不到我無數次想要再找回她,接近她,可她卻對我冷眼相待,當做不認識我,可也應該能感覺到我的心痛。”
“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裝出來的!她就是想玩弄我,甚至這段時間她還刻意接近你,你都感覺不到嗎?!”
蕭清醞已經氣得喘不過氣來,連稱呼都省了,一手撐著桌麵捂唇咳嗽著,卻還是怒道:“好,就算她還對朕有那麼一絲感情,可比得過權力嗎?”
“不要扯什麼她是為了朕,她當初離開時說得好聽讓朕等她,可轉頭就裝作不認識朕,為了權勢她可以不擇手段,殺人拋屍,下毒汙蔑,什麼她沒乾過?”
“她從始至終就是為了權!說不定這次的一切也儘在她的掌握之中!”
“不然你想想看,多出來的另一批刺客是怎麼來的?!她這次救了我,文武百官和百姓們對她的說法就好聽多了,說她為救朕舍身墜崖,是千古忠臣。”
蕭清醞越想越氣,咬牙冷笑:“更何況她在你我被困之時,第一反應選擇的是去衝向騎馬而來的梧華!她根本一開始就不想救朕,是最後沒有辦法了才衝過來的!”
溫瑰就站在她對麵,看著她或是怒罵或是怨恨,滿眼都是淚意,一時之間隻覺得可笑。
蕭清醞才是那個被瘴氣迷了眼,隻一心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的說辭裡無法自拔的瘋子。
而她,如今大概也成了個瘋子,一個被狐狸精迷惑住,不知前路何去何從的瘋子。
......
不知過了多久,蕭清醞不停咳嗽著,情緒也終於緩和下來,她深深地看著前方的溫瑰,對方依舊是那副鎮靜的樣子,讓她的心徹底沉了下來。
她走上前去,蜷了蜷手指,終於伸手抱住了溫瑰,又眼尾泛紅地勸說她:“你為何要這樣呢?我們還跟以前一樣不好嗎?我自小就把你當最親近的人,你是我唯一能述說苦痛的親人了,難道你今後就要為了這麼個小人和我反目成仇嗎?”
“你覺得她能給你幸福嗎?她一個太監,而你是乾元,她連床.笫之事都無法滿足你,何況她還和我有這樣的關係,腳踩兩隻船,你能容忍嗎?!”
聽到這樣的話,溫瑰的心不由得觸動了幾分,伸手回抱住了她。
她們的心跳頻率都是一樣的,靈魂也仿佛完全共鳴,就像是一個人。
她想,就是因為對方是蕭清醞,就是因為司月魄愛的是蕭清醞,她才毫無辦法,自卑又懦弱,甘願做旁觀人。
因為在那段艱難的時光裡,亦是蕭清醞陪她走了過來,讓她有足夠的勇氣去拚命拿到自己想得到的東西。
但這時候,她還是冷硬地說了一句:“怎麼和從前一樣?陛下根本不信任臣,還去搜了臣的家。”
“你!”蕭清醞瞬間又被她激怒了,氣道:“要不是你瞞著我,我至於這樣嗎?!”
但隨即蕭清醞對上她的視線時,又發現她眼中隱現的幾分柔和,怒氣瞬間被瓦解,彆扭著妥協道:“行!之前的事朕都可以既往不咎,隻要溫大人以後彆什麼事都瞞著朕,還有將你們墜崖後發生的事都如實告訴朕......”
溫瑰垂眸看她一眼,問:“陛下真要聽?”
“自然。”蕭清醞斬釘截鐵地點頭。
溫瑰便應了,也不再在乎君臣之禮,退後幾步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開始娓娓道來。
她覺得有關她們之間的傳說以及墜崖後的一些奇聞都不應該再瞞著蕭清醞,所以將所有事都和盤托出,包括她和司月魄互.暖的事情,以及月魄的真麵目。
“......她幫臣解了潮期,第二日我二人找到一處小溪,接觸水之時水中忽現蓮花......”
說的時候她耳朵微微泛紅,又注意著蕭清醞的反應。
果真,蕭清醞從一開始聽到後的皺緊眉頭,到了如今的麵紅耳赤和驚詫至極,甚至開始來回踱步著。
“荒繆!簡直荒繆!!!”她根本不敢相信。
可那日噩夢中的畫麵卻頻頻在腦海中浮現。
那野獸趴在身上的觸感,灼熱氣息噴灑在頸處的害怕,以及那唇被撐開,被脹滿的感覺,被雷電一次次擊打的酥麻感。
褥子上全是流下的茶水。
以為那是噩夢,可溫瑰現在告訴她是真的?!
她是怎麼能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的!!!
蕭清醞怒瞪向她,又顫著手指向她:“你你你!”
她半響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溫瑰就平靜地反問:“既往不咎?”
“不!朕要斬了你!還有那個妖孽!”蕭清醞氣得渾身發抖:“你是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的?!”
“因為陛下說了讓臣不要再瞞你任何事,臣想也是,所以就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蕭清醞:“......”
“溫瑰!”她咬牙切齒,更氣了,隨後又道:“朕不相信!除非你讓朕親眼看到她的真麵目,說什麼狐妖!都是假的!”
她胸廓劇烈起伏著,一時怒氣上湧,竟活生生吐出一口瘀血來。
溫瑰見狀,連忙站起身扶住了她,又將她扶到桌邊拿了帕巾給她,邊準備朝外大喊喚來禦醫。
可蕭清醞竟阻止了她,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執拗地朝她念叨著:“她幾歲就進宮,被割去腺體,隨後一直陪著我......她不可能是妖孽!”
說這話的時候,蕭清醞滿眼是淚,用手裡的帕巾捂著唇,竟又忽然恍然大悟一般,開口道:“除非,她在那年被妖孽所殺,被妖孽頂替了!”
“難怪!難怪她會離開我,會因為榮華富貴而拋棄我,會變得如此卑劣,原來都是因為她早就已經不是她,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妖孽!”
她越說越起勁,仿佛已經探知到了真相。
而溫瑰則沉默了,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半響,她才滿眼複雜地開口問她:“那麼,如今陛下還想殺了司大人嗎?”
“想!當然想!”蕭清醞忽然雙眼溢滿了恨意,啞聲怒道:“是她‘殺死’了我的阿魄,她讓我的夢破裂了,我隻想和我的阿魄在那冷宮裡永遠永遠在一起,可當她離開我的那一刻,司月魄就已經變成了妖孽,親手殺死了我心裡的那個她......”
“所以我也要,殺了她!”
......
也許你永遠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這一刻,溫瑰凝望著蕭清醞眼裡的淚和堅定,忽然笑了,是苦澀的笑。
到底是愛還是權勢讓對方產生了如此濃厚的恨意?
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結局。
既然怎麼勸都不聽,那麼便讓她一條路走到黑。
反正司月魄,也隻是一個最愛權勢,見一個愛一個的小人。
這一次墜崖她不忍心,但下一次,她一定能狠下心來!
“我還會和從前一樣,幫你。”溫瑰決定好後,便輕輕開了口。
聽到這話,蕭清醞瞬間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堅定道:“我會收斂脾氣的,會討好她,等到拿到一切後,會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真麵目,讓這妖孽葬身火海!”
......
月魄其實一直等在營帳外不遠處,出山之後,她也終於能聯係到係統了。
係統哭唧唧地向她訴苦【那兒是閻王大人布下的結界處啊,還好您還有本體能護住心脈,不然大人您死了本蚊子也不活啦,嗚嗚嗚】
月魄:“......”
【對了】係統又道【既然氣運值都足夠了,咱也可以準備準備早點去死一死了,早點遠離兩位女主,不和她們產生瓜葛是最好不過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
月魄將主意打到了係統頭上,訴苦道:“可惜我根本還沒找好以後的落腳地,萬一地方沒找好,死遁後又被找回來五馬分屍,那可就慘了......”
【包在我身上了!大人您放心,要不是您先前說要親自找,本蚊早就幫您找好了,保證找的地方千好萬好,與世隔絕。】
【本蚊用腦殼起誓,要是以後被找到了,就被人活活拍死!】
“行了行了。”月魄笑眯眯的,心思又沉靜下來,遙遙看向營帳處,朝她道:“反正我也沒什麼可留念的了,交代了事情後早點走吧......”
她才和係統交流完,這廂溫瑰就掀開了簾子從營帳中走了出來,又喚小太監叫太醫,說蕭清醞咳血了。
月魄聽到這話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和營帳外的溫瑰遙遙對望,徹底停在了原地。
此時,她和對麵的溫瑰以及營中的蕭清醞就像被這不停飄落的鵝毛大雪所阻隔,即使再擔心,再躊躇也始終邁不開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