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宮中發生了什麼,都很快會被新事物遮掩住,四月中,桃花靡亂枝頭,宮中四處皆散著清甜的桃花香味。
小皇子的去處也終於落實。
含禧宮的葉修容,入府近七年,一直默默無聞,她恩寵平平,往日也不喧噪,哪怕在宮中也算高位,少有人會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聖旨剛傳下來時,顧晗也著實驚訝了番,她甚至頓了下,才想起這位葉修容來。
顧晗對她印象不深,隻記得是個規矩的,請安時早早就到了,顧晗去得不早不晚,每次也隻粗略掃過一眼時,會瞥見這位葉修容。
她待皇後恭恭敬敬的,待底下妃嬪也和善,顧晗記得她應該是江南葉家的嫡女,葉家傳承百年,是真正的書香門第。
顧晗思緒回攏,隻覺得皇上在為小皇子選擇養母時,當真費儘了心思。
小皇子生母乃京城餘氏,當今太傅,不論名聲還是地位都當得起清貴二字,如今又添上江南葉家,隻一道聖旨,就讓小皇子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
顧晗有時都覺得,皇上是不是魔怔了,不論什麼事,都要講究一個平衡製約之道。
不論葉家和餘氏是如何想的,都會因小皇子而結合,也可以鉗製住陳家,不過一個小皇子的去處,裡麵彎彎道道甚多,顧晗隻覺一想,就生了頭疼。
這件事中不知有多少人失望,但顧晗覺得其中最為苦傷的恐怕就是淑妃了。
顧晗想起那日皇上讓小皇子暫居翊安宮時,淑妃的恍惚和怔然,不禁覺得唏噓,隻可惜,黃粱一夢太過短暫。
淑妃不論是身份,還是家世,都注定了皇上很難將小皇子養在她膝下。
長春軒外半刻鐘的距離,有一處桃林,顧晗帶著玖念和玖思漫步到這裡,她指揮著宮人采摘了些許桃花,抬手也折了幾枝順眼的。
玖念覷了她一眼,顧晗隻作沒有看見,玖念搖頭:
“主子摘這些作甚?”
自那日皇上說了主子一句胖,主子就很少碰糕點這些東西,眼瞅著不過一月,主子那腰肢就細得隻堪堪一握。
每日她都會給宮中換上新鮮的花枝,但主子也並不在意這些,不用來作膳,也不用來賞觀,所以,玖念不覺有些納悶,主子折桃枝有作甚?
顧晗輕聲說:“辰時請安,娘娘說皇上近日身子不爽利。”
她隻說了這一句,不論玖念聽不聽得明白,就攏著一捧桃花,乘上儀仗人,讓人前往養心殿。
自小皇子降世,皇上就沒進過後宮,如今傳來皇上身子不適的消息,後宮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上前關心,顧晗夾在其中並不顯眼。
養心殿前,劉安窩在遊廊上,遙遙地就看見一隊儀仗抬過來,他心中咂摸這是第幾個了?
剛欲讓人上前打發,就覷見儀仗旁跟著的玖念,劉安驚得忙忙起身迎上去,顧晗剛好彎腰下了儀仗,就聽見一道請安聲。
顧晗抬眸,抿了抹淺笑:“公公快起來。”
她穿著一襲百花雲織錦緞宮裝,抱著桃花,柳葉眉輕細地含了分笑,愈襯了些清淺溫柔,劉安隻看了一眼,就垂下頭不敢再看。
顧晗朝宮殿看了眼,眉眼輕攏地問向劉安:
“聽說皇上身子不適,也不知可願見我,公公能否替我進去通傳一聲?”
劉安哪能說不,躬身就轉而進了殿中,不消須臾,就快步出來,恭敬地揚著笑:
“皇上請昭嬪主子進去。”
顧晗些許赧澀地垂眸,將手中的桃花遞給禦前宮人檢查,劉安見她這麼謹慎,心中當即對她評價高了幾分,總些妃嬪覺得禦前檢查她們帶來的東西,是對她們的不敬。
劉安每次都覺得好笑,若不檢查,待出了問題,她們有幾個腦袋夠賠?
養心殿內燃了熏香,顧晗剛踏進去,就覷見向南的窗戶開了條縫隙,陸煜難得沒有這個時候處理朝政,慢悠悠地坐在軟榻上翻著卷宗。
顧晗先上前行了禮,不待陸煜叫起,就抬頭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臉色紅潤,和往日根本沒什麼不同,隻眉眼間有幾分倦怠,這對於他來說,也是常態。
陸煜挑眉,衝她招手:
“過來。”
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桃花上,陸煜輕嘖了聲,道:
“你方才和周嬪去賞花了?”
顧晗常和周嬪混在一起,這是在宮中根本不是秘密,周嬪性子鬨,常拉著顧晗在宮中閒玩,是以,陸煜一見那花,就以為周嬪剛拉著顧晗去賞花了。
顧晗剛欲上前,聞言,頓時杏眸輕嗔:
“嬪妾專門去為皇上摘的花,怎在皇上口中,嬪妾就這麼沒心沒肺?”
後宮皆知皇上身子不適,這種時候,她還有閒情雅致地和周嬪去賞花,可不就是沒心沒肺?
陸煜撂下卷宗,挑眉不解:“給朕摘的花?”
顧晗不搭理他,繞著內殿轉了一圈,尋了個最好看的花瓶,就準備將桃花插進去,陸煜看得倒抽了口氣:
“那是前朝留下的。”
名貴珍稀,擺在殿內隻作好看的。
顧晗頓了下,茫然地回頭:“花瓶不插花,那意義何在?”
陸煜一時無言,半晌,才擺手:
“罷了,你用吧。”
顧晗將桃花插了進去,擺弄了幾下,將花散開,陸煜倏地一頓,佳人弄花,忽將這殿內染了一道亮色。
陸煜忽然就理解了為何女子來前要去摘一捧桃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