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於,今天的事你彆放在心上。”白越光憋出一個笑容,“回頭我好好教育她,也會好好看著,不讓她跑。”
“那不行,我都跟知青辦主任說好了,下午親自送她下鄉。”於錦康扔掉煙頭,抬腳踩滅火星子,“誌誠工作的事,還是等一年以後早說。”
這話說得留有餘地,白越光兩口子鬆了口氣,內心充滿感激,“小於,你真是個好女婿,珍珠找了你真是修了大福氣。”
“四姐要是下鄉,我怎麼辦?”白誌誠倒跨坐在椅子上,兩手扶著椅背,滿臉不爽,“都跟二花說好了我要下鄉,這又變了。”
“你給我死了這條心!”白越光板著臉,“你三姐夫都說了要給你找工作,你老實在街道再乾一年活。”
“你真當我稀罕啊。”白誌誠不屑一笑,“我是遺傳了你愛占便宜的毛病,但我跟你有一點不一樣,我不是誰的便宜都占。”
“你閉嘴。”徐紅梅了解小兒子的嘴,怕他再繼續說下去得罪人,工作就黃了。
白誌霆突然出聲:“二叔,這挨家挨戶還得買點雞蛋上門道歉,否則以後都沒法跟街道的人相處了。”
“你比兩個小的懂事多了。”白越明誇了一句,知道大侄子什麼想法,立馬又開口堵住他後麵的話,“你長大了,以後你們家的事可以做主了,不用去問彆人。”
白誌霆眼神閃了閃,低聲道:“二叔,你真不怕後悔嗎?”
“大哥,你也二十七八了吧,這麼多年有主動買一個雞蛋送來這邊嗎?”白露珠嘴角噙著笑,“彆說一個雞蛋,就是一根草都沒送來過,就你這種不長良心,跟你爸一模一樣的吸血鬼,有什麼可後悔的?”
除了知道吸血,還無比自私,上輩子給白珍珠的丈夫當狗,拋妻棄女搞小三,一心想生兒子。
白誌霆皺了皺眉,“露珠,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
“懂不懂事我自己父母知道,先不說封建思想,古代長子長孫十幾歲就要扛起家族門楣,你都快二十七八了,能結婚是因為犧牲二姐,學個維修技術還要一次次送禮,明天說快要轉正了,後天還這話,半點用都沒有。”
看徐紅梅心疼兒子要反駁,白露珠毫不客氣截了話:“大伯母,在你開口之前,好好想想,你生的孩子還有跟你親的嗎?”
徐紅梅一怔,下意識看向屋裡四個孩子,結果發現個個隔著自己老遠。
大兒子麵色難堪,這副臉色不陌生,最近半年時常出現,都是自己哄著他,二女兒自打定親後像個木頭人,隻知道乾活,從來不主動開口。
三女兒倒是會來撒撒嬌,但目的都是要錢,最近還弄出下藥騙錢的事,小兒子的心思不是下鄉,就是跟在露珠後麵,跟她說不了兩句話就吵。
突然發現,四個孩子,好像真的沒一個跟她親的!
“對你們都這樣,哪來的臉說以後給我爸養老。”白露珠指著白誌霆道:“以後不要再腆著臉到我們家門上說後不後悔類似的話,我二十歲就甩你三十歲八條街,你憑什麼讓我爸後悔,就憑你多長個東西,就認為一定比我有用?”
“露珠。”葛嫦慧拍了拍女兒肩膀,示意說話注意點。
白誌霆臉色鐵青,被說得沒臉,半天憋出一句話:“女兒永遠比不得兒子有用!”
“有用不是靠嘴說的,我爸媽腳上的鞋,我買的,你爸媽腳上的鞋,過年時候死皮賴臉蹭我爸媽的,你有用在哪裡?”白露珠冷哼一聲,“不提以前,我們倆就拿五年,十年後比,看誰能讓父母過得越來越好,誰讓父母過得越來越辛苦!”
“比就比!”白誌霆陰沉著臉,“從今天起,我不會再找你們家張口,不用五年十年,三年後就讓你後悔!到時候你們家不要再求到我們家門上!”
徐紅梅和白越光同時斥道:“誌霆!”
老太太趕忙開口:“誌霆,不要說氣話!”
白露珠笑了,“奶奶最疼你,這下意識反應騙不了人,希望三年後再說這句話的時候,你父母能挺起胸膛,昂起下巴,而不是立馬堵你的話,覺得你任性。”
白誌霆看了一眼緊張的父母,再看向淡定不出聲的二叔二嬸,心裡升起一股氣,“行,就希望沒兒子的人,以後不要來求著我養老送終。”
“真有出息,張口閉口威脅不給人養老送終。”
看了半天戲的於錦康突然出聲,不知什麼時候又點了根煙叼在嘴裡,“結了婚女婿又不是死了,你們家這麼牛筆,整天找我給誌誠安排工作乾嘛?指望兒子不就成了。”
“有你什麼事?”白誌霆有些惱羞成怒,“你不就是有個好家世,我要是有個當車間主任的爹,不比你差到哪裡去。”
“就你?”於錦康懶得解釋自己是怎麼考進廠的,“你趕緊努力去吧,三年後大家應該都好好地活著,能看到兩家父母到底過得怎麼樣,我會專門出去宣傳宣傳的,到時候提醒大家過來看。”
事關養老的事,白越光兩口子難得沒出聲。
因為不得不承認一點,露珠確實不是靠父母進的文工團,也確實疼父母,就連他們時不時都能享受到一些好意,之前對兩個姊妹經常照顧不說,就算吵架了,一樣對誌誠好。
反而大兒子,雖說父母對子女付出不要求回報,但確實沒享受到誌霆一丁點福氣。
“那你們就等著瞧,兒子永遠比丫頭片子有用!現在是不如你,三年之內,我肯定比你強,彆到時候哭著靠男人就行!”白誌霆陰沉沉說完,轉身就走。
老太太看著大孫子走了,“這孩子,還跟妹妹計較上了。”
“你們該怎麼解決趕緊帶回家解決,都彆在這杵著了。”白越明看向老太太,“媽,既然過來了就在這邊住幾天,不然回去還得聽鄰居說不好聽的話。”
“不了,我要回去看看。”老太太立馬拄著拐棍晃晃悠悠站起來,“珍珠今天下午真的要下鄉?”
“真的去!”白珍珠抬頭,右邊臉紅腫著,“媽,二叔二嬸,你們給我點錢,不然我現在身無分文,下鄉後日子怎麼過。”
白越光拍桌道:“誰都不準給!你不顧家裡死活非要下鄉,你就去吧,罪自己受著!”
“給誰都不能給你。”葛嫦慧冷不丁開口,“你有沒有給露珠下藥,你心裡清楚的很,以後彆想從我跟你二叔這裡拿到一分錢。”
話音剛落,白露珠發現表情變化最明顯的是於錦康,先前眼神就更不對勁,這會看白珍珠的眼神仿佛能從她身上刮下來一層皮,一步步走到外麵,居高臨下道:
“走,我送你下鄉。”
白珍珠見真的沒人掏錢給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命真苦!有你們這樣的父母,你們這樣的親戚,今天你們一分不給,遲早有一天,我讓你們所有人都後悔!”
哭了半天,最終徐紅梅心軟掏了五塊錢出來遞給她,“不知道你到底怎麼想的,這錢拿著,路上好好哄哄小於,下鄉容易回鄉難,他要是不幫你,這輩子你可能就得待鄉下了。”
白珍珠接過錢塞進兜裡,流出一些發自內心的眼淚,“媽,你等著,我一定把你從這個家帶走,讓你天天過好日子!”
一句話讓徐紅梅淚如雨下,哭著往她身上拍了幾巴掌:“你就是作孽!”
母女倆抱頭哭了一場,於錦康把白珍珠帶走。
白越光一家子沒跟去知青辦相送,白誌誠下鄉不成,心裡憋著怨氣,嘴裡嚷嚷著要去閆二花家當上門女婿,被他媽抓著往紡織大院走。
家裡恢複安靜,白越明請了假不用去上班,葛嫦慧急急忙忙趕去門市。
父女倆到供銷社打了一斤肉,買了一隻村裡養的母雞,拐到菜站買了剛從地裡摘出來,還沾著新鮮泥土的紅蘿卜,芹菜萵苣回家。
白越明掌廚,白露珠打下手,一海碗蘿卜燒肉,一盤蒜泥炒萵苣,簡簡單單兩個菜搭配白米飯,父女倆解決了午飯。
院子裡母雞正在埋頭吃著擇下來的蘿卜纓子,白越明提著刀上前抹了脖子,母雞叫了兩聲躺在地上掙紮,等血流得差不多後徹底歇氣,抓著腿放到鐵盆裡,往屋裡喊:“露珠,把開水拎出來。”
白露珠拎著熱水壺走出來,滾燙的開水從壺嘴裡流下來,澆遍母雞全身,白霧蒙蒙,轉而又被春風吹散。
白越明將雞按在水裡,手指不怕燙,飛快拔著雞毛,開膛破肚掏出內臟,搭理乾淨後,又將雞肝,雞胗,雞心,圓溜溜黃橙橙的雞蛋塞回肚子裡,切了蔥薑,將整隻雞擱到鋼蒸鍋裡,加了大半鍋水,放到爐子上開始燉。
聞著廚房裡飄來的雞湯味,聽著院子裡父親掃地的聲音,白露珠盤腿坐在床上看劇本,一手拿著蘋果,吃得哢吱哢吱。
重生後的開局危機,已經成功解決,白珍珠懷揣五塊錢下鄉,就算男女主光環強大,最終肯定能走到一起去,短時間內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大的影響,隻需要時刻注意她在團裡的內線,時不時搞出的小動作。
當然,她不能全指望文工團跳舞,否則要不了兩年,白珍珠丈夫通過其他渠道創業成功,當上了商業大佬,她一樣鬥不過資本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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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風聲傳得快,於錦康和白珍珠又因為要結婚的事上過報紙,前兩天敲鑼打鼓串街喊著響應號召下鄉,幾乎人人都知道這件事。
轉而又聽說白珍珠偏了整個街道人的錢想跑,一時間不知道該表揚還是該吐唾沫星子,彆的不說,白珍珠在整個香陽縣出了名。
於錦康堅持不退婚,支持未婚妻響應號召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受到廠委領導高度讚揚,嘉獎其為模範好男人。
擱騙錢之前,肯定會受到全縣城人誇讚,出了這事,不少人在暗地裡嘀咕腦子指不定有點問題,另外有些人說於錦康看上的是連襟關係,談到市裡賀家。
香陽縣的縣民在議論賀家的時候,賀祺深已經帶著全家人來到白家門口。
白露珠正在練晨功時,聽到敲門聲,一開門乍然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麵孔,臉上毫無愁緒,眼裡滿是歡喜盯著她,血氣直接衝到大腦,差點沒站穩。
“露珠,好多天沒見,你也不來市裡看看奶奶。”
胡素鳳一頭自然卷白發,用頭油梳得整齊光亮,身穿深藍色棉襖,身上飄著一股香胰子味,一把抓住白露珠的手,親熱握著進門,仔細盯著她看了一會,笑道:“露珠,你可得多吃點,這麼瘦不好養孩子。”
“門都沒進,就談到養孩子。”大姐賀祺漫一語雙關,長相美豔,身穿呢子大衣,像是個摩登女郎。
“結婚養孩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奶奶又沒說錯。”賀鬆蘭踏進門幫腔,“露珠啊,你確實瘦了,舞蹈要跳,飯也要吃,不能那麼瘦。”
“露珠,是不是我們來的有些突然?”穆宛試探問,看出未來兒媳婦臉色有些不對勁,狐疑回頭問小兒子,“你是不是沒通知露珠,我們今天要來?”
賀祺深翻了個白眼,“我都不知道你們今天要跟來。”
“我昨天不是讓你去打電話了嗎!”賀鬆毅嚴肅道,“主人沒接到通知,我們突然上門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你太不懂禮數了。”
“啥?沒通知?”胡素鳳剛轉頭問,賀鬆蘭立馬接茬:“你怎麼能不通知,怪不得我看露珠臉色不對。”
“我都自己坐車走了,誰知道一下車就看到我爸單位的車,你們幾個悠哉悠哉地坐在裡麵。”賀祺深走到院子裡,脫掉大衣披在白露珠身上,“不練功就得趕緊穿外套,天氣這麼冷,練功服這麼薄,說感冒就感冒了。”
大衣剛披上,一陣冷顫席卷全身,白露珠徹底醒神,看了幾眼公婆還沒變白的頭發,少了許多皺紋的臉龐,咽下喉間泛上來的酸意,忙道:
“不礙事,奶奶,叔叔阿姨,大姐你們快進來坐,我爸媽剛走,等我換個衣服去叫她。”
看到白露珠熱情招呼,賀家人心裡的不安散去,歡聲笑語進了門。
“露珠,這誰的汽車停門口啊。”屋外傳來隔壁鄰居的聲音。
“文嬸,你現在正好去上班嗎?”白露珠倒好水,又急急忙忙拽著大衣走到門口。
“是啊,怎麼了?喲,是你老婆婆家來人了?我說哪來的汽車停在這裡。”
“對。”白露珠笑了笑,“剛到,文嬸,你去上班的路上,經過門市告訴我媽一聲,省得我再跑一趟,家裡沒人招待。”
“行,小事,你去忙吧,我告你媽一聲就得了。”
“哎,謝謝。”屋裡屋外來回一走,白露珠的心慢慢恢複平靜,剛才主要事發突然,還沒做好見賀家人的心理準備,乍然見到才稍微有些慌神。
回到客廳,單獨衝了一杯橘子粉給穆宛喝,記得這是她最愛的口味。
一杯橘子水突然放到麵前,穆宛驚喜之外,感動不已,“謝謝露珠,彆忙了,市裡開車過來就一個多小時,不渴。”
總共才見過兩三次麵,見的時候她也沒喝過橘子水,沒想到未來兒媳婦居然知道她愛喝,一來就泡好端過來,這麼好的姑娘,怎麼能不喜歡。
“露珠啊,你給阿姨準備了橘子水,給奶奶準備了什麼?”胡素鳳除了小心眼外,最大特點就是愛比較,尤其是子女之間的孝順。
白露珠用冷熱水調了一杯溫水,回房間從床頭櫃子裡拿出奶粉,舀了兩勺放進去攪勻,端給老人,“奶奶,不加糖的牛奶,一丁點糖都沒加。”
胡素鳳笑得整張臉褶子全堆在一起,捧著牛奶喝了一大口,“這個孫媳婦好,祺深,你眼光真的好,這個孫媳婦太有心了。”
白露珠又衝了兩杯麥乳精放到小姑和大姐麵前,看向公公,一放鬆精神差點脫口而出‘爸’,舌頭卷了卷,改了口:“叔叔,家裡沒有普洱,喝點碧螺春可以嗎?”
賀鬆毅溫和笑著:“可以,你辛苦了。”
泡好一壺茶放到桌子上,給公公倒完,又給賀祺深倒了一杯,父母急急忙忙推著車進門。
“哎喲,親家,你們怎麼突然來家裡了?”白越明停好自行車,忙著走到客廳,與賀鬆毅握手。
兩家人熱情打招呼,你一句瘦了,我一句沒有,你一句又好看了,我一句沒有,寒暄後落座。
胡素鳳咳了咳開口講話:“親家母,我就叫你嫦慧了,昨天晚上讓祺深去打電話到你門市,結果他沒去打,顯得我們今天來得很突兀。”
“沒有沒有,嬸,您千萬彆這麼想,家裡您隨時想來就來,一點都不突兀,就是覺得我們不在家,怕怠慢了您。”
葛嫦慧說得客氣,賀家人聽了就更高興,胡素鳳喝了一口牛奶,笑著道:“嫦慧哪,既然都是自家人,就沒有什麼怠慢不怠慢的事,今兒來啊,也是祺深回去說了,露珠同意六月初三結婚,這不,我們一高興,就尋思著跟你們兩口子確定一下,日子是不是就定在那天了?”
“啥?”白越明笑容一頓,看向女兒,“六月初三結婚?”
“咋?你們兩口子不知道?”胡素鳳驚訝,“這小兩口,有事都偷摸著決定,不告訴長輩哪。”
眼看場麵逐漸尷尬,白露珠急忙解釋:“奶奶,上次祺深來,我們倆剛決定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跟我爸媽說。”
“無妨,主要是你們倆確定就行。”胡素鳳笑眯眯拉住葛嫦慧的手,“這訂婚也都一年多了,街坊鄰居每天都來問,祺深什麼時候結婚哪?你們也知道,這孩子打小就長得好,又聰明,老多人提前看好想讓他當女婿,一天不結婚,那些人就一天不死心。”
“媽,你又說這些乾什麼。”穆宛咳了兩聲,“露珠長得這麼漂亮,又是舞蹈演員,提前看好露珠當兒媳婦的肯定也少不到哪去。”
白越明聽完這話,臉色才好轉,雖然知道老太太喜歡吹噓自己孫子,也知道她說得是事實,但就是聽不得女婿比女兒好的話。
兒媳婦頂嘴,胡素鳳想耍威風,轉眼看到麵前的牛奶,又想到還在親家家裡,轉了口道:“是,我們對露珠是非常滿意的,隻是祺深確實老大不小了,今年二十五,就算結了婚,明年就生孩子,也都二十六了,再不結真的拖不起。”
賀鬆蘭立馬接母親的話茬:“是啊,親家母,你們知道,祺深他大哥,整天扛著相機滿世界跑,不肯結婚不肯著家,祺深前兩年一門心思搞研究,誰都看不上,好不容易相中了露珠,又好不容易等到露珠點頭同意結婚,你們可不能再推脫。”
“今天是二月十七,要是六月初三結婚,就剩幾個月了。”白越明從牆上拿下日曆翻著,“那天適不適合結婚,我還得好好看看。”
“對了,祺深,你去後備箱把禮品都給拿出來。”賀鬆毅拿了車鑰匙遞給兒子,剛才想著敲完門再拎進來,結果一熱情就給忘了。
“我幫你一起去拎。”
白露珠率先往外走,賀祺深瞄了一眼未來媳婦的臉色,步子不自覺邁得又小又慢。
作者有話要說:賀祺深:完了,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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