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
文婷調整好表情,心下是有些不舒服,但卻不是生氣,“小白,我還特地設計了荷葉邊,顏色也是精心搭配,走廊裡掛了不少衣服,你也看到了,還覺得普通?”
“我怎麼覺得挺好看的。”朱燕虹拉著兩套衣服轉了一圈,確定比以前的演出服有特色多了,才轉頭問:“真不行?”
“不行。”白露珠斬釘截鐵道,態度堅定,“我剛才說了,可以看出文部長很用心,不光用心在褲腳的荷葉邊上,褲子的深綠色肯定也用心找人調製過,與荷葉的顏色幾乎一樣,比起上下衣服都追求豔麗的團來說,顯得很特彆。”
被白露珠這麼認真一誇,文部長心裡的不舒服頓時散去一大半。
忙了兩三個月,不知費了多少力氣,多少心思,熬得白頭發都出來了,好不容易弄出兩套滿意的樣衣,結果被說普通,千篇一律,換了誰誰心裡都會不舒服。
但是剛才她沒說染色的事,小白卻看出來了,說明根本不是故意針對,反而針對她的努力做出了肯定,一得到肯定,心裡就舒坦了,覺得沒白付出。
“小白,你繼續說。”
“這種深綠色,一般是用傳統綠色添加黑色調製而成,如果當天表演時沒有陽光,不,哪怕有陽光,深綠色離遠看同樣會泛黑,一旦泛黑,整個人的下半身就是暗色,就好比一片樹林,遠看是黑色,近看才會是綠色,一樣的道理。”
白露珠看兩位領導的麵色轉為認真,繼續道:“朱政委剛才說了,要用衣服第一時間抓人眼球,那演出小組的衣服就等同第一麵旗幟,一片暗色根本無法與鮮紅,豔黃,桃粉,翠綠爭鋒,又怎麼可能做到旗開得勝,這第一步就輸了。”
“再說這荷葉邊,也是用在最底下的褲腳上,估計除了表演人員自己,恐怕連前後隊伍的人都發現不了,所以不用離遠看,就離近看也是普普通通的演出服,還有花色,無論怎麼用心設計,依然得是荷花,要不像荷花,就偏離了主題,再怎麼精心也是無用之功。”
將想說的一通說完,慢慢剝著橘子吃起來。
向陽四人簡直想當場給白露珠豎個大拇指,把人家總團領導的心意一頓挑剔,雖然的確有道理,但那可是領導,挑剔完沒有半點擔心,還有心情吃橘子,真是打心眼裡服氣!
好在文婷性格是真的開朗,心胸開闊,而且當了這麼多年總團部長,見過無數人,是善意還是惡意,一下就明白,沒有被人否定就暗中記仇鑽牛角尖,點頭道:
“小白,你說的確實很有道理,我當時就想著儘量往荷葉本身顏色去靠攏,篩選掉十來種綠色,最後讓師傅特地調製了最接近葉子的顏色,完全沒考慮到遠看近看會是什麼效果。”
“這個可以理解。”朱燕虹看似在安慰文婷,其實也是在幫白露珠說話,“咱們也是第一次到承天門廣場來表演,以前去外麵露天演出,觀看距離也都是在十米之內,根本不需要考慮遠看近看,隻用注意燈光下沒有很大不同就行。”
文婷深有體會,連連點頭,“確實是這樣,但也確實是我疏忽了,幸虧小白提出來,否則等大批量定出來就完了。”
其實心裡確實後怕,這次表演是她職業生涯中接過最重要最光榮的表演,不僅僅是對她,對六十名表演人員,對整個珠圳軍區,都是至關重要光榮的事,要是因為服裝出了什麼岔子,真是天大的罪過了。
想通這一層,心底的那絲不舒服也徹底散去,反而萌生一些感激出來,笑著問:
“小白,既然兩套都不行,還有一個月時間,我再去找人重新設計定做,顏色肯定是以桃紅色綠色兩個顏色為主,你的妝容就根據這個來。”
白露珠沉吟一會,想到這些年都以樸素為主,乍然想要特彆,也特彆不到哪裡去,而且既然話都說這麼多了,也不差這一句,笑道:
“文部長做服裝出身,肯定懂得畫畫,不如我畫一套你看看?”
文婷一怔,“你還會服裝畫?”
“之前研究妝容時,喜歡順手畫個九頭身,搭配衣服,更有靈感。”白露珠從包裡拿出這段時間一直在用的畫本,“反正現在文部長也沒什麼思緒,畫得不好也就是耽誤十來分鐘時間。”
文婷接過本子翻了幾頁,越翻麵色越驚喜,“這些服裝都是怎麼想出來的,雖然有的隻化了幾筆,但依然能看出來款式特彆彆致。”
“果然做哪行隻能看得見哪行。”朱燕虹接過畫本,從第一頁開始翻,“露珠,這些模特的臉上貼了這些小珍珠,小亮片,還有這亮亮的都是哪來的?”
要是早重生兩年,這些東西都是不敢拿出來的,很有可能就得蓋上一頂什麼帽子,挨批勞改。
然而軍區總團上次居然開始表演《園丁之歌》,軍區能表演,必然是總政先通過並且開始演了,因此,讓她察覺到很多東西已經在慢慢解放了。
這次拿出來,也是想出奇招,但出奇招,就得膽子大,白露珠開口:
“我找人定做的,可以用在妝麵上,這種是玻璃鑽,就是用玻璃製成的,可以在眼尾貼一個弧形,無論有沒有光,都會讓人眼前一亮,如果當天有光就更好,妝容會反射十字光弧。”
“玻璃?”朱燕虹笑著道:“玻璃居然能磨得這麼閃,很好,露珠,你儘管放手做,不用擔心什麼。”
有這句話,白露珠就放心了,“那我現在先畫。”
文婷將本子打開空白頁放到桌子上,“我已經特彆期待了,早知道你還懂服裝,我就直接到香陽找你好了,還繞那麼一大圈乾什麼。”
“還不知道能不能行。”白露珠笑了笑,又從包裡拿出水彩筆與彩色鉛筆,坐到凳子上,提筆畫起來。
先用鉛筆將一個九頭身模特勾勒出來,再修改比例,打草稿。
“上衣這麼長?”文婷沒忍住開口,一般上衣都是到腰際,最長也就是遮住半臀,白露珠畫的上半身衣服,已經長至大腿了。
正想再接著問,就看到白露珠筆又繼續往下畫,達到膝蓋時筆尖一轉往上提,連筆化成兩片尖形荷花花瓣,接著又快速再上麵疊了一層,到達下擺時錯開畫了兩片荷花瓣,這樣算下來光前麵就有四片。
再看她拿起粉色水彩筆,將荷花瓣尖部由深到淺往上漸變顏色,栩栩如生的荷花就出現了。
文婷頓時茅塞頓開,驚喜道:“小白!我想了幾個月將人打造成荷花,定製了無數套衣服,都不如你輕輕畫個幾筆!!好看!!太像了!”
看到文部長由自信到臉僵,再由臉僵到露出微笑,再由微笑變成驚喜激動,陸敏敏等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擔憂冷汗都很好笑,露珠向來就有讓人震驚的本事,從來沒有一次出過錯!
“文部長,我沒有用橢圓形,直接化的尖形,是因為橢圓形會有點累贅,少了點飄逸感。”白露珠一邊畫一邊指著本子解釋:“其實我是把一株荷花連同蓮葉倒立過來了,你需要和師傅再商量一下,染出漸變色,底部加一些粉是很好染的,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服裝顏色不一定隻用一個顏色,隻要顏色搭配的好,就不會顯得複雜,反而會更有層次感,下擺是粉色與白色漸變,上衣就得用旗鼓相當的主色配,顏色太深會搶了桃粉色的風頭,綠色係其實沒辦法做到,也不太好再點綴繡花,所以你還需要調出一種不刺眼,很襯皮膚的青色,就是在傳統綠色裡,少量多次加入藍色,水彩筆沒有這個顏色,我用彩鉛化了出來。”
“這個顏色好!!”文婷已經趴到桌子上,湊近畫本跟前看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團的演出服裡有這種青色,就連在布匹市場都沒見過。”
朱燕虹看完,連連咂舌:“確實是與桃粉色旗鼓相當,兩個顏色各有千秋,經過白色連接在一起,居然還很協調,露珠,你真的是個寶藏,次次都能讓人驚豔!”
其他人不敢說話,站在一旁用佩服的眼神看著畫本。
白露珠抬頭一笑,繼續一邊畫一邊道:“外麵這層是白紗染色,青色是裡麵一層上衣,長能遮住臀部,正好卡在漸變色中間,褲子直接用白色寬腿褲,就是用你找到的這種麵料,換成白色,其他拿著圖紙去做就好了,白紗領襟左邊繡荷花,是繡不是印,印出來的花立體感不足,最後再用一個寬腰帶,腰帶上麵也要繡一模一樣的荷花,要有銜接感,不能有分離感。”
又勾勒幾款頭飾出來,將筆放置一邊。
一套精致柔美的演出服呈現在紙上,顏色搭配鮮豔卻一點都不俗氣,甚至搭配出一種嬌媚的感覺,光看衣服就可以想象出舞蹈演員們穿上後會如何嫋嫋婷婷,即便是男演員穿上,依然會顯得體輕如風,妙態絕倫。
“太棒了!就這套!我從來沒見過顏色搭配這麼新穎,這麼特彆,這麼好看,這麼讓人眼前一亮的演出服!”文婷抱著本子舍不得移開視線,“小白,真的好好看!我全身都毛孔都張開了,完全是興奮的,你們繼續忙,我這就去買票回珠市!就按這個做!”
話剛說到買票,人就抱著本子往外走了。
眾人呆滯。
白露珠起身急忙叫道:“哎,文部長,你把那張紙撕下來,本子我還要有用。”
“你把她迷掉魂了。”朱燕虹笑出聲:“文婷,你包都還在這,介紹信還沒開,你往哪走。”
“哦哦哦,對對對!”文婷又拐了回來,笑得合不攏嘴,“我太興奮了,這次我們一定能旗開得勝,對了,我還得保密,不到最後兩天,絕對不能將演出服大大咧咧掛在走廊裡!”
說完小心翼翼將畫著演出服的紙張撕下來,舍不得疊,生怕疊出褶皺,從自己包裡拿出筆記本,將紙張壓在裡麵,才鬆了口氣。
“不用這麼緊張,文部長。”白露珠笑道:“實在不行,我在你的筆記本上再畫一幅。”
文婷連忙擺手,“彆彆,不用了,你忙你的,我現在去找人開介紹信,趕著下午火車早點回珠市。”
“急什麼。”朱燕虹訓了一句,“彆自己一個人走,至少找兩個人跟你一起來回,軍區這趟來了不少人,去問問。”
“好的。”文婷深呼吸一口氣,笑道:“平靜下來了,小白,期待你的妝容,也期待我們在承天門亮相。”
“慢走。”
事情轉變的太快,在場的幾個舞蹈演員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剛到首都的文部長,又拿著包走了...
忍了半天沒說話的陸敏敏慢慢移到白露珠旁邊,小聲道:“白副團長,真厲害,我們都感覺特彆有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