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人可以看見的深而漆黑的地底。
一座龐大到幾乎可以被稱之為城市的巨大飛船悄無聲息地匍匐在濕潤粘稠的異星沙土之中。
那是多麼令人驚歎的金屬造物, 仿佛不是由渺小的人類, 而是更加神聖而萬能的神親手製造的——事實上, 哪怕是當初建造了它的A國的工人和科學家們也曾經為此感到驚訝。他們在製造它的時候總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東西給附著在他們的身上, 讓他們得以成功地構建出這神跡的輪廓。
無數金色的透明能量板由半透明的高分子材料聚合在一起, 共同拚成了一顆宛若小行星般的金色球體。
雖然說,在普羅維登斯號失蹤之後的許多年, 地球上的人們常常會在各種藝術作品裡以它為藍本創造出各種各樣的故事, 但沒有任何一個故事能夠真正地描繪出它的壯麗與宏偉。
從嚴格意義上來説, 它甚至都不能說是一艘飛船——它實際上是一個彙集了整個大探索時代最頂尖,最奢侈,最精細技術製造而成的人工物質球體。
它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顆戴森球了,雖然它的內核是一艘高科技的飛行器而非一顆真正的小行星。
但不管怎麼說, 哪怕到了現在,它依然可以稱得上是人類的奇跡。
無數根金屬管道宛若植物的根須一樣自從普羅維登斯號金屬板的縫隙中探伸而出, 直直地刺向更深的位置,這讓它看上去就像是一顆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病毒。源源不斷的地熱被這些管道汲取出來然後化為清潔的能源運往那座“城市”的內部。
隻不過, 哪怕是這樣的能量, 也沒有辦法負擔起整艘飛船的運轉。
無比龐大的飛船表麵沒有絲毫的光亮,也看不到任何設備運轉的動靜。
300年的時光並沒有給這艘飛船造成太大的損耗, 它表麵的金屬一如既往的光亮而平滑, 所有設備的損耗依然維持在一個堪稱良好的狀態,但它依舊顯得死氣沉沉, 像是一具已經死亡了三百年的金屬屍體, 無聲無息地被掩埋在墳墓之中。
隻不過, 在普羅維登斯號的“屍體”的最內部,倒有東西依然保持著自己的活力。
那些由地熱轉換而來的能量被運送到了這裡,管道宛若人類的血管一般脈動,包裹在球型核心外壁的電子大腦呈現出規律的圓球狀,它們彼此相連,時不時地因為能量傳送的幅度而有規律地閃爍變幻。
而在沉沉包圍之下,金屬內核的最中心位置,卻是一間已經空了的指揮室。濕漉漉,黏糊糊地膠質體遍布所有的金屬表麵,錯綜複雜的血管和神經從感謝膠質體的表麵凸顯出來,共同構建出著濕潤,溫暖,邪惡的巢穴。
而正在這巢穴的中央,一個男人正垂著頭包裹在血管和經絡的中間。
他有一張蒼白而英俊的臉,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多歲,漂亮得像是地球上的某些明星。
然而他的身體卻已經嚴重的萎縮脫形,骨瘦如柴的身體看上去隻有孩童大小,而且因為體表皮膚的乾燥緊縮,他不得不蜷縮著整體,像是人祭中被放入罐中的祭品。
他的大半個身體幾乎已經與地麵上的膠質物融為一體,裸露在外麵的皮膚上卻閃現著些許金屬質的藍光。
那看上去無比惡心的身體沒有任何起伏,隻有一些鑲嵌在他身體表麵的人造部件會有規律地亮起呼吸燈一般的微弱光芒。
忽然間,它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它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對猩紅晦暗的複眼,裡頭沒有絲毫感情,隻有一片虛無,一如包裹著它的黑暗。
“祂還活著……”
那怪物一樣的男人發出了無比難聽的沙啞聲音。
“……是啊……我為什麼會忘記……祂已經在轉化的末期。普通的槍械殺不了他。這很糟糕,因為祂並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隻應該有一隻蟲母,你覺得呢?”
怪物喃喃地說道。
它發出的是一個疑問句,但自始至終,包裹著他的這些膠質物和密密麻麻們懸掛在他周圍的圓球狀物體都保持著沉默,沒有回答它的任何問題。
“嗬……”
怪物發出了一聲冷笑,他看向黑暗。那些密布在眼眶之內的細小眼瞳準確地鎖定了鑲嵌在牆壁上的一顆蟲卵。
蟲卵已經進入了孵化的後期,它顯得沉重而腫脹,表麵的幾丁質外殼上已經有了一些斑駁花紋。
怪物的眼神顫動了一下,隨即一隻金屬臂從控製室的上方伸出來,直接夾著那枚蟲卵來到了它的身邊。
緊接著,金屬臂上忽然閃現出一道藍光,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你,那道藍光已經把蟲卵均勻地掃描了一邊,也讓那怪物一般的男人直接看到了蟲卵的內容物。
“呲——”
下一刻,在怪物的注視下,那枚蟲卵的表殼被金屬臂直接切開。
伴隨著粘液噴湧而出地粘稠聲音,腐臭萬分的濃漿直接從蟲卵的內部迸射出來。
緊接著,是一隻蜷縮著自己身體的畸形昆蟲。
它看上去隻有小貓大小,頭顱的位置看上去就像是靈長類動物,但從脖子的部位開始,再往下看就是不折不扣的昆蟲,隻不過發育不完全的昆蟲看上去更像是一團鑲嵌著甲殻和剛毛的半流質的軟肉。
異種異常頑強的生命力在這隻畸形物上得到了鮮明的提現。
哪怕是被強行從蟲卵中切割出來,哪怕是發育嚴重不良,它竟然依然是活著的。
它的口器在空氣中飛快地翕合,柔軟無力的□□簌簌發抖,它企圖從怪物的身邊逃開——
但金屬手臂毫不留情夾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