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珋掃過一眼,僅是敲了敲手指,客棧內即有透明屏障升起,將黑氣囿於男孩周身,不使其溢出門外。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我勸我媽離婚,我和她說,生活難不要緊,我不考大學了,等我十八就去打工,我賺錢,我長大了,我能養家,我能孝順她,我們離開那個男人,離得遠遠的……”
男孩垂下頭,雙手攥緊,牙齒用力,臉上爬滿黑紅的血線,一直延伸到脖頸,沒入領口,狀似塊塊龜裂。
“我媽被我說動,下定決心,我們已經要走了,那個男人又回來,還帶著那個女人,欺辱我媽,耀武揚威!”
“我殺了他,殺了他!”
“一刀又一刀,破布一樣。”
“我不害怕,不後悔,隻有痛快,痛快!”
“那個女人本來也跑不了,可是有人聽到動靜,報警,警察來了……”
“我媽說是她做的,她讓我快跑……那個女人沒死,還把孩子生下來……我家的一切都成了她的……”
說到後來,男孩漸漸有些語無倫次,開始不斷重複“要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
“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顏珋打斷他的話,詢問道。
“死,對,我死。”男孩用力抓住頭發,雙手指甲尖銳漆黑,“我趁夜回家,被從二樓推下去。然後,她們用刀把我切開。”男孩拉開上衣的拉鏈,胸前除了黑紅的血線,還有不規則的刀痕。
“她們?”顏珋詢問。
“那個女人,還有她的妹妹!”男孩合上外衣,抓住領口,臉上現出扭曲的笑,“今天我就是跟著她來的,跟了一路。如果不是……我已經動手。”
顏珋沒有出聲,想起白日裡那個叫娜娜的短發女孩,想到她身上隱約纏繞的黑氣,微微一笑,道:“你大概不知道,鬼動惡念殺人,立刻會引來判官鬼差,不等你報仇,已經被鎖魂鏈纏住,當場被打得魂飛魄散。”
男孩沒說話,周身的黑氣更加濃鬱,雙眼近乎要滴出血來。
“彆急。”顏珋打了響指,客棧前的石雕浮現熒光,掛在門前的燈籠卻在同時熄滅,斷絕所有通向客棧的路。無論生者,往生者,乃至於閻羅判官,在他撤去屏障之前,再無法踏進黃粱客棧半步。
“我說過,想報仇,我可以幫你。讓你怨恨之人墮入無儘深淵,瘋癲,死亡,皆可在一念之間。”
“怎麼做?”
“彆急。”顏珋輕笑道,“事有兩麵,想得到必須有付出,明白嗎?”
“我要付出什麼?我還有什麼?”
“一魂一魄。”顏珋手指點在桌上,兩枚黑底紅紋的木簡浮現在男孩麵前。
客棧外,判官手持引魂燈,幽藍火焰跳動,鏈狀白煙忽在中途截斷,失去方向,漫無目的飄散。
青年旅社中,名叫娜娜的女孩剛剛洗過澡,正在鏡子前擦拭頭發。將毛巾搭在一旁,拭去鏡麵的霧氣,擰開乳液的瓶蓋,鏡麵突然飄過一片黑霧。
“眼花了?”
女孩感到奇怪,放下瓶子,用手去碰觸鏡麵,光滑一片,哪裡有什麼黑霧。
“肯定是太累,眼花了。”
正這樣安慰自己,浴室的燈陡然閃爍,合攏的氣窗發出鈍響,玻璃呈蛛紋狀碎裂。鏡麵上再次湧動黑氣,緩慢聚集,最終凝成一張流著血淚的鬼臉。
鬼臉扭曲咆哮,隱約能夠辨認出,那是一個蒼老的中年女人。
“啊!”
娜娜發出尖叫,後退兩步,不慎被自己絆倒,狼狽摔倒在地。
浴室中的聲響引來注意,幾個女孩擔心出事,想要打開門,卻發現從內部鎖住,一邊拍門一邊大叫:“娜娜,娜娜你沒事吧?娜娜,你開門!”
聲音傳出門外,旅社的服務人員迅速趕到,知曉情況之後,由女服務員取來備用鑰匙,從外打開浴室。
眾人進到室內,發現氣窗半開,窗玻璃像是被石頭砸碎,一塊塊砸落在地。鏡麵也碎了大半,碎片和碎玻璃混在一起,不小心就會傷到。
洗手台前,乳液瓶子傾倒,穿著睡衣的女孩仰麵倒在地上,後腦在跌倒時受到撞-擊,人已然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