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元, 這就是金滿倉賣掉親生孫女的價錢。
人販子上門前一天,金麻倉和錢鳳故意激怒金大成, 幾次三番提出讓他再娶。金大成不耐煩, 躲出去一天一夜。等他回到家, 金瑩早已經被人販子帶走。
為將戲演得逼真, 錢鳳故意早起大吵大嚷,讓鄰居以為她在斥責金瑩。
臨到中午的時候,錢鳳又滿臉焦急, 在村子裡四處找人, 逢人就說自己不該打罵孫女, 讓孫女跑出去, 直到現在都沒人影。
“六歲的孩子能跑去哪裡。”
村人到底厚道, 一邊幫忙找金瑩, 一邊安慰錢鳳,讓她彆著急, 一定能找到。
“要是找不回來, 我可怎麼和大成交代啊!”
錢鳳跌坐在地上,當著眾人的麵嚎啕大哭,樣子十分可憐。
多數村民沒有疑心,隻當她是真的著急。心中暗道, 甭管怎麼說,血脈親緣割不斷, 平日裡再不喜歡孫女,事到臨頭也會著急。
僅有少數人覺得奇怪, 尤其是住在金家不遠的兩戶人家。
往常沒見錢鳳對金瑩多緊張,反倒是常不給飽飯,動輒非打即罵,還不隻一次把小姑娘趕出家門,揚言要扔掉她,再不會在她身上浪費半粒糧食。
今天這事處處透著古怪,不提其他,單是以金瑩的性格,哪怕挨打,也不該悶聲不響就跑得不見人影。
疑心越來越大,卻不好當著錢鳳的麵質疑。
兩戶人家商量一番,讓家裡的小兒子去找金大成。
論金家上下,真能護住金瑩,對她有感情的就剩下這個親爸。奈何金大成斷了一條腿,人變得一蹶不振,整日裡酗酒,能護住孩子的時候實在有限。
村人找了一圈,連村子外邊都找遍了,始終沒找到金瑩的身影。
錢鳳被送回家,金滿倉恰好背著一隻麻袋回來。聽到村人的轉述,立刻“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錢鳳。
按照商量好的,錢鳳開始尋死覓活,整個家裡混亂一片,再沒人質疑金瑩的失蹤是否和兩人有關。
金大成被人找回來,原本還醉醺醺的樣子,聽到女兒不見了,整個人一激靈,立刻清醒過來。
“大成,再去附近找找。六歲的孩子,說不準就藏在哪片草稞子裡。”
金大成搖搖頭,推開村人,拄著拐杖直奔村頭的小賣鋪,打電話報警。
他這番舉動提醒了村人,眾人紛紛說,到底是出去見過世麵的,哪怕整天喝酒,遇事也能有章程。
“這下好了,孩子一定能找回來。”
村人的安慰聽在金滿倉夫妻的耳朵裡,無異於一聲驚雷。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是火燒火燎,七上八下,異常不踏實。
調查工作持續數日,除了金瑩失蹤未歸,鄰村也傳出有孩子和年輕姑娘不見的消息。綜合種種線索,警察合理懷疑,金瑩很可能是被人販子拐走。
暫時沒人疑心金滿倉夫妻,就現有的證據所指,都在努力追查這夥人販子的下落。
接下去數月,金瑩始終沒有消息。
金大成不再酗酒,不顧金麻倉和錢鳳的阻攔,拖著一條斷腿,帶上幾件衣服和賠償款,就要出去尋找女兒。
“人被拐走,你去哪裡找?”錢鳳攔著金大成,死活不讓他出門,“這些錢你不能用,這都是將來給你娶媳婦生兒子的,浪費在一個丫頭片子身上不值得!”
“媽!”金大成滿臉不可置信,怒聲道,“這是春的命,我的一條腿!用這錢再娶?我是人,不是畜生!”
“胡說八道!”金滿倉走進院門,剛好聽到這番話,抄起旱煙袋就朝金大成砸了過去。
金大成腿腳不利索,又被錢鳳拽著,根本躲不開,腦門上立刻青紫一片。
“你給我老實呆在家裡,丫頭片子丟了有警察,你拖著一條腿能乾什麼?”金滿倉收起旱煙袋,嗬斥道,“等過些日子,讓人給你尋一門親事,咱家不能在你這茬絕後!”
金大成拗不過金滿倉和錢鳳,到底被關在家裡。
他整日裡擔心金瑩,金滿倉和錢鳳卻開始張羅他的親事,連續找了幾戶人家,卻都不十分滿意。
日子一天天過去,滿村傳開風言風語,說是這老兩口眼高於頂,也不看看金大成現在是什麼條件。
“他是有幾個錢,可坐吃山空,人又是個瘸子,親娘還是個刁鑽性子,哪家好姑娘樂意跟他?”
“當初娶到王春,就是燒了高香。”
“那老錢婆還不滿意呢。”
女人們聚在一起八卦,說著說著,就說到金瑩失蹤的事情上。
過去大半年時間,小姑娘還是沒有丁點消息,倒是鄰村有戶人家鬨出來,先前被拐走的女子,是被叔伯兄弟給騙了,打暈賣給人販子。
“那姑娘機靈,又做慣農活,有一把子力氣,趁著在鎮上倒車,跳窗跑出來,被人給救了。”
“可惜那夥人沒抓著。”
“跑不遠,沒聽新聞在報,說是有什麼行動,不少人都給抓起來,最少也得判十年。”
女人們在村尾八卦,金大成沒法走出家門,隻能守著當初打工買來的電視機,每天看新聞,希望能看到相關消息。
半個月後,忽然有警察登門,讓金大成去認人。
“找到我閨女了?找到了?”金大成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隻能一個勁重複相同的字眼。
警察看著他,眼中帶著憐憫,欲言又止,並未給他期望中的答案。
直至被帶到鎮上,金大成才知道這種沉默代表著什麼。
金瑩的確找到了,穿著他買的布裙和涼鞋,靜靜地躺在白布下。小臉枯瘦青紫,手腳不自然彎曲,整個人早就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