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冷漠又憧憬,既壓抑又疑惑。他在覺得對方是個瘋子的同時,似乎也在執著於夜荒這種不顧一切肆意妄為的力量。”
“這小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將夜荒當成神,而是將其看成了一個強大的凡人。”
“他甚至猖狂到覺得自己終有一日也能達到對方那種程度。”
“風燭身上那種傲慢偏執又矛盾到骨子裡的感覺實在難以形容,我大致也就隻能分析到這種地步了。如果您覺得不夠的話,等一周後稱號冷卻時間過去了,我會為您再使用一次。”
負責人分析得還挺認真的。但王座上的東霆卻好像沒有聽到他最後那些話一般,隻是神色不明地注視著朦朦朧朧的煙霧,然後自顧自地低笑了起來。
“真是可悲啊……”東霆的嗓音低沉而沙啞。
這一刻他的語速極慢,慢到站在台階下方的負責人都能將他的低語聽得清清楚楚。
正常情況下,和東霆的思維向來不在一個頻道上的負責人很難猜到東霆這句話指的是誰。
但這次稍微有點不同。
因為他剛才恰好使用了自己的特殊稱號。
負責人的特殊稱號能幫他感應的是他視線落點之人的情緒。而在他那稱號持續時間的最後幾秒裡,他的目光極其偶然地從影像中的死神、以及那位半倚在王座上的君王身上劃過。
夜荒那每一個細胞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囂著的渴求暫且不提,而他們的東王……
隱忍、克製、玩味、思量。
影像裡這位暴君注視著風燭時,他昔日內心的騷亂與動蕩就仿佛是被什麼給撫平了一般,全然平靜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可這種平靜的表象之下似乎又抑製著比往常更為暴虐的危險獰惡。有那麼一瞬間,東霆的心緒甚至都與畫麵的那位死神完全重合了起來。
重合到仿佛他們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一般。
負責人甚至懷疑東霆之所以沒讓他去感知死神的情緒,是因為他根本就是感同身受。
當然,這種八卦過頭的猜想負責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表現出來的。
所以即便他知道東霆口中的那句可悲或許不僅是指死神,更可能是在指他本身時,他也隻是低下頭裝成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
等到東霆示意他出去時,他便神色如常地直接退離了主殿。
畢竟再怎麼說東王和風燭才認識沒多久,感情深厚不到哪裡去,而這位王者對風燭該有的猜忌與猶疑也是半點都不少。
所以就算東王心底存著些許不可言說的隱秘惡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反正以東王的性情來看,他是絕不會因為所謂的私人情感影響自身的決斷的。
這就足夠了。
至於東霆其他的私事,本來就由不得他們這些外人來管。
當負責人退去之後,空曠的主殿頓時重歸死寂。
在這種寂靜的氛圍之下,東霆手中的香煙似乎也終於燃燒殆儘。
東霆隨手捏碎了殘餘的煙頭後便閉眼靠在了冰冷的王座上,最近肋骨處莫名傳來的隱痛也使得他直接失去了如往常那般去訓練場打發時間的興致。
許久許久,仍舊闔著眼的東霆才嗤笑著吐出了三個字——“劣根性。”
哪怕他現在待在所謂的王座上,腳下皆是和平的盛景,也抵不過他本就是從弱肉強食的氛圍裡殺出來的事實。
無論是他胸口留下的刻骨傷痕,還是他容不得旁人靠近的過分警惕,都在訴說著他所壓抑的本能究竟有多麼渴求那些溢滿鮮血的廝殺與征伐。
因為某些原因,他已經竭力克製了兩百年。然而在麵對連骨子裡都散發著危險氣息的風燭時,他終究還是不合時宜的興奮起來。
那些肆無忌憚的血腥交鋒,那些暗無天日的渾渾噩噩,自此以後在他的心底一寸寸複蘇、一寸寸覺醒。
這就像是個可悲的悖論一樣。不危險的他沒興趣,越危險的他越不能碰。
克製到了最後,他終究還是明知故犯。就這麼放任著那個狡猾的狼崽子咬上他的心臟。
所以他才厭惡長得太好的臉。
明明這小崽子也沒做什麼,他偏偏就是莫名其妙地心生動蕩。
不過終究也隻是動蕩罷了。
東霆斂下了心底那愈發暴戾的情緒,他睜開眼抬手撥通了多洛莉絲的通訊。
“告訴他們,今天死神的事禁止外傳。”
“提前準備一下。半個月後,我要出征。”
說完之後,東霆便直接掛斷了通訊,然後垂眼看向了定格在虛空中的風燭的影像。
此刻他那猩紅色的瞳孔中再無半分暴戾與晦暗,反而充斥著幾分若有若無的險惡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