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套酒杯拿出來。”
就在風燭等著重泉給出夜荒行蹤時, 這位酒神卻說出了一句與死神全然無關的話來。
風燭抬眼注視著酒神平靜而冷漠的暗金色瞳孔。
重泉的情緒向來無法捉摸, 但這一刻他那陰鬱而晦澀的眼神卻讓風燭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這大抵便是上位者過於傲慢的通病了。
“他不在中域。”
“就算在, 他也進不來酒神殿。”
重泉似是並不想在這種時候提及夜荒的姓名,他皺著眉說完這件事之後便聲音低啞地再次重複道:“現在, 將那套酒杯拿出來。”
風燭從重泉漫不經心的語調裡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知道神明們大多有沉眠的習性, 所以每位神明的神殿天生便是極強的庇護所。
除非殿內的神明同意旁人進入其中, 或是來者的力量足以碾壓神殿的主人, 否則其他神明絕無可能強闖進去。
既然酒神如此說, 說明他真正的戰鬥力並不比夜荒差太多。
而這也意味著, 他隻要在神殿裡老老實實地苟過這一年的稱號冷卻期就行了。
如果隻是一年的話……他勉強應該能忍住吧。
當初被關在風暴星城堡裡的那五年經曆,要說對風燭沒有絲毫影響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他除了那近乎被害妄想症的多疑程度外,多多少少也有些幽閉恐懼症之類的跡象。
所以當初搭乘飛艇飛往東域時, 他勉強睡了一會兒就被噩夢驚醒,甚至還尤為煩躁地打碎了整麵鏡子——事實上為此他還多賠了一筆錢。
所以之前在雷霆星上進行第四騎士直播的時候, 他即便直播午睡九小時, 也特意用模擬器將整個寢殿設置成了星辰大海的背景。
——那從不是為了什麼觀賞性,而是因為他即便在半封閉的環境裡也難以入眠罷了。
自從五歲那年從北域風暴星逃離之後, 風燭還真沒有在某個建築物裡待上一年、於此期間從不出門的情況。
哪怕是先前在南域真理星的圖書館中, 他每隔一陣子也會出去買點甜品逛逛景點什麼的。
就在風燭一邊堂而皇之地走著神,一邊從空間裝置裡拿出酒神當年送他的那套酒杯時, 酒神重泉其實也在想著彆的事情。
他在想風燭不久前的那場麵試直播。
重泉看過那場直播的回放。
當他聽到風燭說東霆是“人類的庇護所”、“最後的理想鄉”時, 他簡直想要發笑。
重泉實在無法理解風燭的選擇。
之前他選擇步入夜荒麾下也就罷了, 如今竟然又成了東霆那家夥的第四騎士。
比起這兩位來說, 重泉自認他能給風燭更多。
因為他的酒神殿才是整個第十宇宙最堅固的庇護所。
相應的, 它也是遠勝於蒼白肋骨的華美囚籠。
“這酒杯怎麼了?”
風燭原本還在猜測酒神究竟要用這套酒杯做什麼。
這套酒杯以及之前他在第四騎士選拔時用的那些酒液,都是重泉在兩年前他成年時一同扔給他的。
這些大概勉強可以算作成人禮的禮物?
當然,這些禮物裡,最有價值的或許還是酒神向他拋出的橄欖枝。
不過即便風燭當初沒有被【天命】帶來的死亡倒計時所擾,他也完全沒考慮過成為酒神的選民之類的事。
因為與酒神相處實在太累了。
如果說死神基本上是聽不懂人話,那麼酒神完全就是過於聽得懂人話。
這個男人就像是被剝離了所有癲狂與愛欲的真正神明,既冷眼旁觀又遊刃有餘。
所以哪怕知道酒神所送之酒或許能夠治療傷勢,哪怕清楚酒神所送的酒杯精致非凡或許另有深意,風燭也從未想過去細細探究什麼。
他寧願將酒悉數傾倒,將酒杯束之高閣,也不想卷入這場猜忌與試探的紛亂漩渦。
而這一次,酒神依然不負他難以揣測的性格,再度做出了讓風燭捉摸不透的舉動。
——這家夥直接將大半套酒杯給生生捏碎了。
整套酒杯共有十隻,如今近半數都化作了齏粉。
風燭光是看著都覺得有點骨頭疼。
此刻剩下的四隻酒杯雕刻著的花紋分彆是:鳶尾、夜來香、百脈根和玫瑰花。
“沒什麼問題,隻是過時了而已。”
重泉給出的解釋惹得風燭神色微妙地瞥了他一眼。
以風燭的鑒賞水平來看,這些酒杯即便被稱之為藝術品完全不為過。就憑著它們所用的工藝,隨便放上個千百年說不定直接就成了一套價值連城的古董。
要說這玩意兒過時的話,那麼風燭真的搞不懂究竟何為流行了——難不成是他之前瞎弄的那個七彩發色麼?
重泉沒有在意風燭的目光,他隻是神色平靜地拿出了五隻新酒杯來。
此刻風燭所處的角度還算不錯,順著朦朦朧朧的光線,他倒是隱約辨認出了這些酒杯的紋路。
酒神此次拿出的酒杯上分彆雕刻著紫藤花、曼陀羅、櫻花、金魚草、百合花這五種花紋。
不同的材質,一樣的工藝,相似的紋理。
除了杯壁上雕琢的鮮花種類不儘相同外,它們與剩下的酒杯放在一起沒有半分違和之感。
“這些酒杯……”
藝術品這種東西天生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有時候它甚至比言語更能反應出製作者的模樣。
如果說兩年前風燭就因為對酒杯的製作者隱約猜測、所以一直沒碰它們的話,當重泉拿出了這五隻新酒杯後,他終是確認了這些東西究竟出自於誰的手筆。
整個宇宙除了酒神重泉既有這般敏銳到舉世難尋的視力、又有這種精細的力量控製與遠超常人的審美水平外,還有誰會用如此非凡的技藝來做什麼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