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芳瘴(一)(大家都在拿自己的‘道’叩...)(1 / 2)

太歲 priest 10651 字 8個月前

“砰”一下, 奚悅把水盆摔了。

半偶愣愣地盯著奚平看了半晌,張了張嘴,掉頭就要往外跑。

“等會兒, 回來!”奚平腦子裡剛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就見奚悅的腳步生生刹住,被馴龍鎖牽了回來。

奚平愣了一下:多久了, 馴龍鎖裡的血還沒失效?

他暈頭轉向的,想撐著床坐起來,手才一使勁, 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胳膊抽筋了!

奚平好像一下回到了十三四歲長個子的時候,有那麼幾個月,他個頭躥得太快, 皮肉跟不上骨頭,天天半夜抽筋抽醒――隻是那時候抽的隻有腿,這會兒全身都抽。

與此同時,疼痛像是也削尖了他的感官,奚平的耳目前所未有的敏銳起來。

他一閉眼,能聽見千丈外的山林中,積雪壓斷樹枝的聲音。

等等……積雪?

奚平一邊呲牙咧嘴地抻筋,一邊扭頭看向窗外。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北風卷著鵝毛大雪,抱著團往下砸。金平長大的人這輩子見過的雪一隻手能數過來,奚平看得目瞪口呆, 心說:我是誰?我在哪?我還活著嗎?我怎麼活的?

這時, 他耳朵捕捉到了一片特彆的“雪花”, 飛得極快,而且方向跟其他雪花不一樣――奚平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能聽出雪花的方向――轉瞬到了屋前。

他眉心微癢, 心裡靈光一閃:有人來了。

果然,下一刻,門“吱呀”一聲開了。

支修提著照庭走進來,鬥篷上綴滿了細碎的冰渣。他將兜帽往下一拉,毫不意外地笑道:“醒了啊?”

“可算不用我喂靈氣了,快彆哭了,先去給他弄點吃的,”支修拍了拍半偶的頭,回手將寒氣關在外麵,又囑咐奚平道,“要出去玩自己多穿點衣服,飛瓊峰彆的倒沒什麼,就是冷。”

奚平夢遊似的點頭,點了一半,腦袋卡住了。

什麼峰?您說這是哪?!

“飛瓊峰啊,一年有大半年都在下雪。”可能是到了自己的地盤,支修比在外麵自在得多,解了鬥篷,他往鋪著雪白毛毯的小榻上一坐,沒型沒款地翹起二郎腿,掏出一袋鬆子,“吃嗎?”

奚平:“……”

支修難得見他一臉找不著北,覺得挺好玩。打從他第一次在安樂鄉見到奚平這小子,就覺得這貨滿肚子主意,而且發揮不太穩定――有時候是好主意,有時候是餿主意,是好是餿,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得等他最後關頭自己揭,比賭場揭骰盅還刺激――於是就有心逗他。

“我說,”支將軍衝奚平打了個指響,猝不及防地說道,“你以後就入內門,給我當徒弟吧?”

奚平好不容易把筋抻開,腦子還沒醒,脫口道:“我不。”

支修:“……”

饒是支將軍一代傳奇,也險些沒維持住表情。

大雪包裹的小屋突然安靜,一時非常尷尬。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奚平總算趁這時候倒回了自己的記憶,忙問,“先不說這個――師叔,那個誰,不、不在了吧?”

支修放下二郎腿,莊重地坐正了些:“劫鐘下都死不透,天早就翻過來了,你放心吧。”

奚平聽了他確準,整個人一下鬆懈下來,脊梁骨當場短了三寸。他往被子上一撲,想起自己在潛修寺的步步驚心,隻覺鬱結難抒,遂拖起了羅青石式的長調,嚎道:“啊!可算走了!我這造了什麼孽!”

支修強壓住往上翹的嘴角。

奚平一朝重獲自由身,恨不能出去跑一圈撒歡,散了半天德行,他才想起自己剛才拒了個什麼。

“師叔啊,您是不是聽信誰的‘讒言’了?跟您說實話吧,我在潛修寺就沒乾什麼正事,靈感全靠作弊,背書全靠魔頭,本想吃胖十斤,結果膳堂一天就管兩頓飯,魔頭還天天折騰我……唉,您收我乾什麼呀?我都跟我爹娘說好了,開不了靈竅就進少爺營……呃。”

他一邊說話一邊掀被下床,腳剛一踩地,一個沒控製住,把雪白的木頭地板踩裂了。

奚平一腳踩住了那道裂縫,假裝無事發生,衝支將軍露出一個乖巧的笑。

支修一拂袖,一道清風卷過來。奚平迅速把腳縮回床邊,坐在了屁股底下。隻見方才被他踩裂的地方結出一串冰花,冰花轉瞬升華,地板上的裂痕也不見了。

“你忘了,”支修點了點他道,“你靈竅已經開了。”

奚平愣住了。

披散的頭發隨著他動作滑開,奚平突然發現,他能分辨出每一根頭發絲的走勢,甚至能預先判斷到它們會落到哪。全身上下,他能鎖定身上任何一個部位……包括五臟。

他低下頭,顛過來倒過去地觀察自己的手,發現手上細碎的繭子全消失了。手指輕輕動了動,“錚”一下,聲如琴弦。

奚平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碰響了什麼,到處亂踅摸。

“彆找了,”支修說道,“就是你的手指在響。”

他成了一把琴?

奚平納悶地回憶他好不容易看的入門典籍――書上也沒說開靈竅還有這後遺症啊。

“開竅修士身體條件遠勝於常人,但那些武藝稀鬆的,在外行走還是都得靠法陣和仙器這些外物。直到靈骨修成,開竅修士才算有了自己第一個神通,”支修道,“比如你龐師兄那腿骨中抽出來的長弓。”

奚平不敢亂動了,剛染了指甲似的,把指縫張得開開的:“我哪來的靈骨?”

“撿的。”支修簡單地將“太歲”在他身上遺留的隱骨講了,又安慰道,“你根基不牢才一碰就亂響,將來學會控製靈氣就好了。”

奚平恍然大悟:“怪不得!”

“唔?”

“怪不得大魔頭沒了,那丫頭一叫‘太歲’,我就還能看見她!”

支修眉心一蹙,正色下來:“什麼?你能通過轉生木看見呼喚‘太歲’的人?‘魏誠響’是你親眼看見?什麼時候開始的,現在還能看到嗎?”

“從大魔頭醒過來到現在一直可以,不過隻能看,要想跟他們聯係,得靠轉生木……哎,師叔,我那轉生木的 ‘大眼燈’呢?”奚平從潛修寺到飛瓊峰,衣服早換過了,血淋淋的轉生木雕當然也給奚悅拿去清洗了,不在他身上,奚平找了一圈沒找到,嘀咕道,“奇怪了,轉生木也沒在我身上啊,那我剛才靠什麼跟她聊的?”

支修:“你詳細說說。”

奚平就從他第一天聽見阿響求救開始,一直到他跟阿響怎麼“互相幫助,幫完兩清”,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

支修本來是越聽神色越凝重,直到最後一段,他臉色古怪起來:“你對她把實話都說了?”

“也沒有,”奚平道,“沒具體說我是誰,大家都是金平人,萬一以後大街上碰見了多尷尬。”

支修打量了他片刻:“有人隻剩一具骸骨,尚且不肯走下神龕,那小姑娘朝參暮禮,大概是真心實意拿你當真神崇拜……你為什麼要戳穿?”

奚平莫名其妙道:“一個傻了吧唧的柴禾妞崇拜我,對我有什麼好處?”

支修一挑眉,竟無從反駁。片刻後,他搖頭笑道:“難怪你端睿師叔說想收你,你這心性,確實適合她的道。”

“啊?端睿師叔?”奚平激靈一下,“就不……不了吧,要拜她為師,那我不得先割點什麼……哎喲!”

支修隔空彈了他個腦瓜崩。

“南聖都不顯靈,讓我顯靈?”奚平捂著腦門道,“吃飽了撐的,我不乾。”

“這裡是玄隱山,勞駕管管你那張嘴。”支修瞪了他一眼,又嚴肅地叮囑道,“此事不要再和彆人說。”

“我又不傻。”奚平擺擺手,“師叔您這不是剛救過我狗命嘛,我感覺還是都交代清楚比較好,省得再埋下什麼我不知道的隱患。”

“‘死道’不是梁宸的道,他雖然得了半具隱骨,到底沒法像當年那位魔神一樣憑骨生身。從安樂鄉到潛修寺,我看他打的一直是附身奪舍的主意。”支修想了想,說道,“我猜要想向信徒傳話,應該是得通過靈台,他那時控製不了你的靈台,這才需要轉生木……難怪你進境這麼快,你一直跟著他偷窺信徒,等於是把靈台衝他開放,他趁這機會,應該沒少引靈氣‘幫你’衝靈竅。”

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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