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魍魎鄉(五)(1 / 2)

太歲 priest 13115 字 8個月前

奚平在隨身芥子裡翻了翻,翻出了一套夜行衣。他各種家夥式兒帶得很全,長袍短打不提,乞丐服夜行衣、各國特色服飾應有儘有……連壽衣都帶了,不知打算在什麼場合穿。

他將那夜行衣往身上一套,鶴發雞皮一藏,看著就跟底下那群黑衣人差不多了。

奚平又想了想,收好自己那招搖的佩劍,準備周全地在一棵大樹後麵蓋了個“天涯共此時”——萬一情況不妙,他能及時溜走。

然後他就感覺萬無一失了,興奮地踩著根樹枝從密林中穿過,奔著靈獸池去了。

剛和不平蟬的第一信徒通過氣,憑空捏造了個“聖女”讓他們請走,現在又要假冒“假冒成不平蟬的黑衣人”,可太刺激了。

等將來他成了大能,剿滅了邪祟,一定要把這故事大書特書一番,供後人傳頌。

得意忘形的奚平飛遠了,沒看見他方才蓋靈印的地方,樹枝無風自動起來。少頃,一條形如四足蛇的小靈獸漸漸顯形。

小靈獸方才看見有個人在樹上鬼鬼祟祟地弄了個什麼東西,好奇地爬過去查看,什麼都沒發現。它有點疑惑,伸爪在樹乾上撓了一把。這小東西分明隻有巴掌大,看著憨態可掬的,爪伸出來,卻彈出了根半尺來長的指甲,利刃似的,將樹樁砍出一道寸餘的缺口!

靈印頓時泄了靈氣,被那四足靈獸伸出長舌一吸,“天涯共此時”幾個篆書在樹乾上閃了閃,隨後消失了。

靈獸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奚平還不知道自己被一頭“四足蛇”抄了後路,他已經混到了靈獸池邊。

兩撥修士將靈獸池裡的水汽攪起老高,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一個黑衣人正好被蜀國修士的符咒擊落,眼看要落在靈獸池邊的法陣裡。

奚平纏靈絲悄悄脫手,在法陣上輕輕一勾。法陣中暢通的靈氣瞬間走岔,將旁邊的碧章石都崩了起來,陣廢了。

奚平看準時機上前,在廢陣上輕輕借力,伸手撈起那受傷的黑衣人,小聲道:“師兄小心。”

那黑衣人聽了他地地道道的金平城西口音,黑燈瞎火的也沒懷疑,隻說道:“多謝,去坎位幫忙。”

奚平:好嘞,沒問題。

他遊魚似的,順勢插/進戰局,不著痕跡地混進了黑衣人堆裡。

擺著架勢隨便摸了會兒魚,他混到了大網旁邊。

大網裡兜的靈獸太多,綿龍被擠在最中間,夠不著。奚平試探著伸手拽了一把那捕靈大網,才剛一拉,就有一道冷厲的視線朝這邊投過來。

不行,亂碰捕靈網會觸碰那位築基前輩的靈感。

正好這時有南蜀修士提刀衝他衝過來,奚平飛身閃開,任由對方的刀落在捕靈網上又彈出去,假裝捕靈網是他“艱苦禦敵”時不小心碰到的。

夜色中,近乎隱形的纏靈絲悄然纏住南蜀修士腳下禦劍,那凶猛衝殺的南蜀修士隻覺腳下一空,循環不止的靈氣忽然被打斷,在半空中停滯了一下,他一頭往下栽去。奚平趁機將對方手裡的長刀撈了過來,“嘿哈”著亂揮一通,“奮勇”得相當逼真。

落到他周圍的視線這才走了。

奚平鬆了口氣,尋思道:水麵上還是太明顯了,不如我下去試試。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在又一批南蜀修士襲來之時,沒等對方碰到他,就浮誇地往後一仰,“被擊落”進了靈獸池水中。

慘遭碰瓷的南蜀修士愣了一下,沒等他想明白怎麼回事,又被一道符咒抽飛了出去。

龐戩沒有輕舉妄動,他躲在暗處,正仔細研究那幾個熟悉的名字出什麼招——開竅期修士有了靈骨以後,會得到獨一無二的神通,比如龐戩的穿牆和白令的化紙。這些神通不是憑空出現的,早在修士還隻能依賴外物時,就會流露出不同的偏向、親近不同的仙器。這些偏向是遮住靈相也掩蓋不住的。

他越看越覺得,這些“邪祟”就是駐礦辦的人,正猶豫著要不要跟大宛駐礦辦聯係,突然從不見光鏡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龐戩:“……”

奚士庸這狗東西什麼時候混進去的!

奚平跳進水裡,從暈暈乎乎的大靈獸縫隙中擠了進去,看見某不知名的大靈獸丈餘的尖牙,還忍不住手欠摸了一把。

靈獸們一部分被兜進了捕靈網,一部分彼此磕磕碰碰地亂飄,果然將奚平人擋得結結實實。

他踩在一隻靈獸背上,看準了捕靈大網,悄悄拉出纏靈絲,從大網孔隙裡探了進去。

綿龍的心臟就像一個天然的靈泵,纏靈絲很快鎖定了它,柔軟的細線從密密麻麻的靈獸中間穿過,輕輕勾住了綿龍的尾巴。

奚平壓琴弦似的,按著纏靈絲穩了穩,神不知鬼不覺地割斷了捕靈網纏在綿龍身上的一點靈氣,將龍身往下一拉——

正這時候,捕靈網被人猛地往上提起,奚平“嘖”了一聲,正待追上去,南蜀修士們便齊刷刷地一把符咒丟下來,又將大網重新砸回水中。

纏靈絲禁不住這麼重的拉扯,倏地斷了,兜著一打大靈獸的捕靈網朝奚平頭頂壓了過來。

為免被靈獸們一屁股坐死,奚平回手抱住一條遊過的靈獸的大腿,躲到了那靈獸肚子底下。

靈獸池裡水渾得奚平一時看不清東西,幸好開竅期修士不比凡人,一口氣在水下潛上半個時辰不算什麼。他摸瞎撲騰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抱的大腿上布滿金甲——循著那柱子似的大粗腿往上一看,那居然是頭半昏迷的金甲猙。

這隻金甲猙比他早晨見的那隻小一圈,可能是隻小猙。

它不知中了什麼藥,眼睛半睜半閉的,呆呆地看著奚平這隻抱住自己大腿的“動物”。

運河裡吃人的那個也不知是它爹還是它娘……奚平心道:不管了,父債子償吧。

他壞笑一聲,抽出那把從南蜀修士手裡搶來的靈刀,猛地往猙的金甲罅隙裡戳了進去,同時將靈氣一並灌進了傷口!

本來快要翻著肚皮飄起來的大家夥激靈一下,發出暴怒的狂吼。

龐戩還沒來得及找到奚平那小子掉哪去了,就見一頭暴怒的巨獸鯉魚似的從水裡打了個挺,直接跳了出來,六親不認地張開血盆大口,向纏鬥在一起的雙方修士咬去。

修士們像被大風卷過的蒲公英,瞬間飛得漫天都是,連捕靈網都震了一下,瞬間鬆了!

綿龍倏地入了水,它身上纏的靈氣已經被割斷了,因此從其他靈獸的縫隙中滑了出去。

緊接著,它身形一頓,滑落的方向不自然地轉到了另一邊,像被根看不見的繩拉住了。

暴怒的金甲猙在靈獸池裡山呼海嘯地撲騰,與此同時,一道身影電光似的從它攪起的波瀾中穿過。

與綿龍錯身而過的瞬間,那倒黴綿龍頭上的犄角就短了一截。

搞到手了!

奚平將龍角往芥子裡一扔。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捕靈網追了過來,他手裡所有的纏靈絲打了出去,半透明的纏靈絲隨著波光閃動,他整個人好像成了一隻突然綻開的水母。

密集的纏靈絲驀地將捕靈網絞出了個洞,不等那位築基前輩的目光再投過來,奚平已經飛身從那洞中鑽了過去,整個人像腳下墜了鉛一樣,往靈獸池底沉下去。

靈獸池中養的多是水陸兩生的靈獸,水不太深,約莫四五丈而已。

奚平一落到池底,再不耽擱,直接將共此時印按在了池底,準備跑路。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

奚平:“……”

他來不及細想什麼原因,方才被他戳了一刀的金甲猙就被雙方修士聯手按進了水裡,朝奚平砸來。

奚平忙飛身躲開,然而靈獸是有靈智的!

好不狼狽的金甲猙立刻認出擦身而過的賤人就是剛才捅了它的凶手,這大家夥在水下靈活得不可思議,倏地一轉身,朝奚平咬了過來。

不好,苦主來討債了。

奚平恨不能長條魚尾巴。

他在水裡走轉騰挪,幾乎遊出了整篇《逍遙遊》,幾次感覺那巨獸獠牙擦過他後背。

而這時,好巧不巧,方才被他弄破的捕靈網一起追了過來!

奚平浪了一晚上,幾乎忘了自己姓什麼,這回算是遭了報應。

情急之下,奚平再一次被巨獸逼到池底時,又蓋了一個“天涯共此時”。

兩個共此時印相距不過百步,兩印相合,靈獸池底的空間瞬間扭曲。

因為隻是開竅級的仙器,共此時印合上後,兩個交彙的空間十分有限,大約隻能容幾個人從一處穿到另一處,像金甲猙這種尺寸的仁兄是絕對過不去的,奚平想借此機會甩脫那四腳的食人魚。

誰知“轟隆”一聲,池底閃過了不祥的銀光。奚平眼皮一跳:這靈獸池底怎麼有隱形的銘文?

共此時印將兩地重合,也把兩塊地方的銘文交彙到了一處。那奚平從來沒見過的神秘銘文一下被驚擾,巨大的氣流從池底呼嘯而起,當頭給那窮追不舍的金甲猙撞毀容了。

奚平四肢並用地滾了出去,忽然身下一空——這破池子居然不是實心的!

銘文一炸,它漏了!

靈獸池麵上起了颶風,水裡張開巨大的漩渦,不光是水中靈獸,連水麵上的南闔舊跡、水邊草木砂石、乃至於半空中的修士……都往裡吸去。

黑衣人也好,靈獸牧場的南蜀修士也好,一時間都顧不上對掐,全體屁滾尿流地四散奔逃。

築基大能在此,好幾十號人打得電閃雷鳴,愣是沒有他奚士庸一個人弄出來的動靜大。

龐戩服得五體投地,不是服奚平,是佩服永寧侯那兩口子——將這麼個東西養活了二十年沒禿,這是什麼天賦異稟,不是天仙轉世他不信!

就在這時,西天躥起一簇煙花,有一隊飛馬迎風而來,隔著老遠便朗聲道:“我等乃西楚駐地修士,特來相助友邦,何方妖孽在此造次?”

龐戩皺皺眉,怎麼楚人也來湊熱鬨?越來越亂了。

他猶豫了一下,縱身躍入亂成一鍋的靈獸池中,往那大漩渦深處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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