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山陵崩(二)(1 / 2)

太歲 priest 7859 字 8個月前

奚平倏地坐正了,凝神眉心,船隊中,所有角落裡邪祟的竊竊私語都落到了他耳朵裡。

“……四更……”

“……盟友回信確準無誤,蜀人以邪祟身份……”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到時候除穢水龍……”

“蜃氣散毒發……”

“放心,水龍能控製住……”

“銘文與大陣……”

來了!

奚平手指敲打著自己的膝蓋,琢磨他應該怎麼辦。

他雙手的骨琴比以前好用了一些……但也隻是一些。

除了師父那貴死人不償命的劍氣外,他的骨琴還是隻有在“人有心”時,曲才有意。比如生死一瞬時的琴音才有削山震石的銳氣,平時想用琴音打個靶,那肯定還是時靈時不靈。

隻有他左手能直接在人靈台上響的無聲弦才有“他弦一動,彆人就懵”的拍花子效果。但這也是有限製的:首先,對象必須是用血浸過轉生木的“不平蟬”;其次,對方修為必須遠低於他,凡人……他估計剛開靈竅的修士或許也行,但天生靈感特彆高,或是修煉過幾十年的老半仙他肯定控不住;最後就是,他一段弦音隻能影響一個人。

也就是說,對上呂承意,奚平這個“初級太歲”最有效的武器隻有坑蒙拐騙。

而這船隊中除了無常一,船工和隨從中少說還有十幾隻不平蟬,分散在不同的運石艦和護衛艦上,奚平或許能在他們動手的時候伺機搞一點破壞,不可能控住全場。

除此以外,奚平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劣勢:儘管這段時間他自認為非常用功了,還是不可能像那些老半仙一樣熟悉護衛艦上的各種銘文和法陣——他每天被師父滿紙圈錯的功課也能幫他打消幻想,踏實做人。

那就隻能……禍水東引了。

第二天傍晚,奚平算準了趙振威例行巡視主艦的時間,開始在屋裡溫酒,酒裡加了一滴他從飛瓊峰上摸來的“迷津”。

凡酒立刻成了瓊漿,異香讓每個經過他門前的人都忍不住吞口水,果然就把趙振威給勾來了。趙振威熱衷於到處拉關係,早有心結交永寧侯世子,上趕著搭訕了一句“好香”,被奚平邀請同飲,立刻就欣然玩忽職守,喝酒去了。

“你問返魂渦啊。”趙振威砸吧了一下酒味,搖頭晃腦地說道,“那是海上一大片因潮汐而起的漩渦群。起旋時,海麵上能有成千上萬個旋轉的深淵,最大能達百丈,又駭人又壯觀。不過咱們看不見,咱們押運靈石北上,都得有高手算好良辰吉時——不是黃曆上說的宜動工、宜破土什麼的,算的就是返魂渦的平靜期。”

奚平一邊引他喝酒,一邊閒聊:“那怎麼不乾脆避開這一片?”

“能避早避了,不是沒辦法麼。大漩渦出現的位置不固定,範圍非常大,繞不過去。再說這邊是百亂之地,上哪補給去?”趙振威說到這,搖了搖頭,“其實有時候想想,人就是人,還是不能與天爭啊。”

奚平見他話裡感歎句多了起來,知道是上頭了,又不動聲色地給他倒了杯酒,不食人間煙火地說道:“趙師兄,你老說這些喪氣話我就不愛聽,不都說人定勝天嗎?”

趙振威擺擺手:“你還年輕呢。”

奚平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態。

趙振威在南礦上沒什麼資曆,一邊是見了誰都得叫師兄師姐,一邊是手下都不服他,難得碰見比他年輕、還要向他討經驗的人,立刻起了給人當爹的癮。

“人定勝天?”他笑了幾聲,不知不覺又一杯酒下了肚,“我跟你說,人哪,打從娘胎裡出來,這輩子什麼樣,基本就沒什麼懸念了。是貴是賤天注定,要我說還是順其自然為好——你就比如說那些老百姓吧,是屠戶的兒子,長大了就當屠戶,娶隔壁木匠的閨女,一輩子幾十年,踏踏實實過完了,大家都好,我都羨慕。你要非得‘勝天’,隱匿靈田,私藏邪祟……或者乾脆自己變成邪祟,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對這人世間有什麼好處呢?”

奚平正剝葡萄皮,不知怎麼勁大了,呲了一手水。他便犯了少爺脾氣似的,丟在一邊不碰了。

奚悅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將果盤拿過來,給他剝好,又用細簽捅出籽。

奚平盯著趙振威笑道:“趙師兄在礦上,也能接觸到邪祟嗎?”

“哎,怎麼沒接觸過,不說遠的,就……就去年,我們家都被邪祟盯上過。”趙振威舌頭已經有點大了,“窩……嗝……額們家啊,寧安府,天子腳下,你說他們多大膽!”

“謔,”奚平“大驚小怪”道,“還有這等事!”

“修為還不低,得有開竅後期了。幸虧那天來靈藥田裡收苗的內門師兄正好借住在我家……哦,靈藥田你可能不知道,就是散落在人間各處的青礦田,對咱們沒什麼用,藥修倒是常拿來種靈藥。寧安那片有塊青礦田,是咱們趙家同宗老祖宗的。”趙振威說起門楣,難免有點炫耀的意思,眉飛色舞道,“那邪祟,逼得內門師兄使了師門賜的仙器。肚子給仙器掏了個洞,還不依不饒,最後是被自己同夥扛走的,你說凶不凶?”

奚平趁他不注意,把自己杯子裡的酒倒出去了,喃喃道:“真凶,瘋了吧?”

“誰說不是,”趙振威一拍大腿,感慨道,“什麼世道!”

奚悅將一小碟收拾乾淨的葡萄推到了奚平麵前,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

奚平沒看他,用馴龍鎖傳過個念頭:我沒生氣。

奚悅又把碟子往前推了推:唔,沒生氣,你吃呀。

奚平拿他沒辦法,不動聲色地深吸口氣,把葡萄吃了……還是甜得發膩,噎人。

“師弟,你這酒哪弄來的,好東西啊!”

奚平笑道:“家裡長輩自己釀的,要不是明天咱們就進返魂渦了,不敢耽誤趙師兄正事,定要再邀你不醉不歸。”

“那有什麼,”趙振威大著舌頭一擺手,“今夜子時六條水龍下水,護衛艦上防護全開,龍王來了也得繞道,耽誤不了咱哥倆喝酒。”

“好啊,”奚平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就說定了,我可等著師兄。”

你活得過今夜子時的話。

海上圓月從波濤中升起,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地鑽進第一護衛艦裡的水龍大陣。

海上開路的除穢水龍跟龐戩在運河碼頭扔的那條可不一樣,下水後與上古傳說中的神龍無異,龍吟聲能讓三十裡內的鯨鯊海怪退避,六條水龍同時出動,圍攏成一圈,甚至能讓船隊在海嘯和風暴中平穩穿行。

此時兩條水龍開路,大陣裡還有四條龍,在三丈見方的陣中,大鯉魚似的互相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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