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羈旅客(七)(1 / 2)

太歲 priest 9082 字 8個月前

亂局像迸濺的火星子, 炸遍了九州,三大州府先後失聯,沽州天機閣和當地趙氏旁支打起來不要緊, 當地引發了地震, 把一段京沽蛟軌震變了形, 拉滿了人或貨的騰雲蛟都給堵在了路上。南方未褪的酷暑很快融了冰, 發臭的海魚攤了一地, 販魚人敢怒不敢言。

很快, 就連渝州邊境也被波及, 奚平存在徐汝成身上的神識“看見”, 半仙們動起手來靈氣亂竄, 周遭鍍月金的熔金爐法陣都遭到乾擾,無數工廠被迫停工。人們像聞到了暴雨前土腥味的小蟲,全都找地方躲了起來。峽江上的漁船與蒸汽船一夜間消失了。

“這些姓趙的是不是有點喪心病狂?”奚平將仙山內外亂象看了個遍, “難道凡是拜入內門的,用的道心都是從趙隱那來的, 一人心碎全家尋短見?”

“大多數確實是。”林熾穩住青鸞,歎了口氣,“所以趙氏升靈相對多些。”

奚平:“嘖。”

怪不得, 量產的機工廠貨。

林熾又朝主峰附近的升靈戰場看了一眼,說道:“司典長老李鳳山道心沒碎, 人還在世,隻是名為‘閉關’,禁閉一千年而已, 李氏、以及依附於李氏的張、齊、吳、湯四家便都就此衰落,大廈傾頹。何況司禮長老殞落。趙長老究竟因何事走火入魔道心破裂,目前不得而知, 但他死後殘魂還被劫鐘打散,總歸是不那麼光彩,他們這也是怕。”

奚平道:“怕什麼?太……皇上他娘不姓張麼,也沒耽誤她當太後。先帝那麼凶,不也沒逮誰砍誰。”

林熾頓了頓:“雖無明文,但仙山已有默契,那五家後人自此不入玄隱大選,也算日暮途窮了。”

奚平聽完“哈”了一聲:“林峰主,不讓修仙就算‘日暮途窮’了?敢情列位仙尊也知道仙山腳下,做人不如做狗麼?我還以為你們覺得自己怪不賴的。”

林熾從不與人爭辯,隻說道:“唉,你說得對。”

奚平找茬未果,而此地已臨近飛瓊峰,他雖然明知道師父聽不見,還是閉了嘴,將滿腹偏激與刻薄往下一咽,憋著氣,掉頭去撓他三哥的靈台。

周楹前腳剛收到白令傳信,就聽奚平說道:“三哥,天機閣裡趙家人太多了,你殺完人能不能埋一下?”

“開明司量力支援,可以聽龐文昌調配,陸吾不給動。” 被蟬蛻神識暫時困在東海的周楹不緊不慢地同時回兩個人,說道,“趙家人走到絕路,難保不求援國外,蜀曆楚三虎狼在側,巴不得爬過來舔剩飯,我做事不是給他們撿便宜的。”

奚平一愣,突然意識到,三哥可能早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周楹又問白令:“龐戩道心靈骨俱全,資質萬裡挑一,還不肯築基?他有這麼缺錢?”

廣韻宮中的龐戩:“你爺爺的。”

電光石火間,他替皇帝擋了一下,一隻《海市圖》裡穿出來的鬼爪差點在他胸口掏個洞,因果獸從他藍袍衣襟上繡的暗紋中鑽出來,張嘴怒吼,鬼爪堪堪刮破了龐戩的外袍,因果獸灰飛煙滅,而“鬼爪”也變成了隻軟塌塌的人手——龐戩道心“破障”,早看出那《浮山海市圖》中的妖鬼都是被趙譽隨機抓進來的凡人,因此動起手來越發束手束腳,還不如看不出來!

趙譽實在太了解他了。

“總督!”

危急時刻,一個人間行走隔空扔過來一枚芥子,龐戩記得那小孩叫周樨,有江湖謠言說是什麼……周楹他弟,一個爹生的,就他娘的離譜。

龐戩:“乾什麼?”

“芥子裡是靈石,還有築基丹!”周樨拽走他屁滾尿流的皇帝大哥,衝龐戩叫道,“趙家想仗著人多勢眾,趁仙山反應不過來挾持大宛,逼迫仙山妥協!龐總督,他們都說你離築基就差一步,非常時期便宜從事,快彆猶豫了!”

“非常時期便宜從事。”龐戩將這八個字咬了一遍,露出雪白的牙冷笑一聲,回手將那枚芥子擋了回去,“小崽子,作亂的趙家人也都是這麼想的。”

話音沒落,《浮山海市圖》籠罩下,築基修士明顯高出一個層次的符咒雪片似的當頭壓下來,四下法陣此起彼伏,在真實與虛幻之間迅疾無比地切換。趙譽一把捏碎了天機閣的令牌,本命法器判官筆猝不及防地伸出來,點向龐戩後心。

龐戩豹子似的,一矮身,敏捷地躲開這一下,下一刻,他竟抓住了那畫虛實切換的刹那,掙脫了出去。人未落地,他已經以身為弓,將一支箭射了出去!

迎麵一陣罡風當頭壓下,趙譽怒喝一聲,仗著修為,強行撞散了這一箭。

“我以前是不如你,”趙譽冷笑道,此時,他感覺到古老的《浮山海市圖》已經完整地融入他靈基之中,內裡浩瀚的上古遺韻衝刷著他拓寬了百倍的經脈,“可是一力降十會!”

“行吧,正人君子。”遙遠的返魂渦下,周楹朝金平最儘忠職守的守護者遞來一聲嘲諷。

與此同時,龐戩眼前突然閃過白令一板一眼的字,白令送信道:開明司儘可調配,但四境不穩,陸吾恐怕脫不開身。另送一幫手與龐總督,收好,善用。

幫手,誰?

龐戩一時沒反應過來,心說:周楹要敢說“幫手”是他那缺心眼的弟弟周樨,等他熬過這場劫,他非去把莊王府砸了不可!

然後他就看見逼至眼前的趙譽中了定身法似的,停在他麵前不到半尺處,突然不動了。

片刻,趙譽眼珠卡了一下似的,重新流轉起來,衝龐戩一笑。

龐戩:“……”

吃錯藥了?

隻見趙譽眉心處,《浮山海市圖》閃過,妖魔鬼怪與迷霧假山一同蒸發,被趙譽抓進來的宮女內侍七葷八素地暈了一地,因龐戩一直不肯下狠手,這些人幾乎毫發無傷。

那鬼圖一角剝落下來,落地變成個紙人,彬彬有禮地朝龐戩鞠了一躬,隨即與圖一同消失在了趙譽的眉間。

趙譽整個人都氣定神閒了起來,禮數周全地對周桓道:“臣有罪,讓陛下受驚。”

說完,不等陛下回答,他掌中就冒出一縷輕煙,不由分說地把陛下放倒了。

龐戩這才瞠目結舌地回過神來:“你是……白令?”

“趙譽”衝他笑了笑:“倒也不是,屬下還是趙譽。隻是我方才沒看仔細,築基時融的本命法器裡摻了個替身紙人,不小心將那替身紙人融進了靈基裡。”

他居然還在用趙譽的身份和口氣說話!

此情此景簡直了,一幫人間行走集體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白令人長得瘦削端正——正經的正,不吭聲就幾乎沒有存在感,平時又常板著張白臉,連字跡都比彆人嚴肅三分,渾身上下透著股無欲則剛的氣質。

龐戩還是頭一次發現,一旦換下那張極端的禁欲臉,白令舉止做派中那股子深藏不露的詭異邪氣就露出來了……妖氣森森的!

龐戩給自己順了順氣:“什麼本命法器?”

“趙譽”笑道:“我一直在收集的道心,就在一幅名叫做《浮山海市圖》的法器裡,六年前調查壓床小鬼一案時曾登過三殿下的門,殿下與我一見如故,當時就賜了我一張殘卷,如今讓我在靖州貢品裡借到了最後一張殘卷,正好湊齊。”

龐戩匪夷所思:“周楹當年動那麼大手腳,趙譽他不知……不是……你不知道?娘的,舌頭都打結了,你到底算個什麼玩意?”

“屬下是聽命於紙人的築基修士趙譽,”“趙譽”不慌不忙地說道,“六年前的殘卷不曾動過手腳,一則那時候殿下還是凡人,白令也未曾築基;二來萍水相逢,我也是要防備的嘛。紙人是貼在最後一片殘卷上的。我搜尋這古畫殘片已經近六十年,不急於一時,殿下既然知道我尋找的道心,礙於他,我當然不會貿然行動,一定是萬無一失或是逼不得已才進來取。不問自取,還是皇宮大內,見古畫融合自然又喜又愧,一時疏忽來不及仔細查看,也是有情可原的,對不對?可見萬事確實是‘行百裡者半九十’。”

龐戩聽得天靈蓋亂撞,倒抽了一口涼氣:“你彆跟我說,這幅畫能進宮也是你們家殿下做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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