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中指點了他將一部分家人和家資送往北曆,以備不測,後麵是一份北曆地圖,上麵幾處用特殊銘文標注——全是趙家自己的銘文。
彆看圖中地點標注得明明白白,沒有接頭銘文,彆人就算把那地方踩平了也什麼都找不到。
人間權貴也分三六九等:有錢有門路的,往往會拐彎抹角地請人在家裡繪製法陣,不管有用沒用,反正要彰顯家底不凡,譬如京城崔記大宅院裡就有好多這樣花裡胡哨的東西;與仙門沾親帶故、甚至有半仙親戚的,則自以為是更“上等”的人,視這些玩法陣的是“外行暴發戶”,雖於家國無功,卻會逾製弄來銘文——諸如之前被周楹南巡時玩死的地頭蛇們,他們那些偷來的銘文跟仙山賜給皇親功臣的大同小異,有些還更粗製濫造些,都是仙山沒賞完剩下的,所以周楹閉著眼都知道怎麼破壞。
而真正的大姓嫡係,卻對這些都嗤之以鼻。
他們自詡是所謂“有千年傳承的真貴族”,家學淵源,底蘊深厚,院裡每一塊舊磚都有曆史,破瓦都曾被九霄雲上人踩過。一族中出過無數銘文高手,一代一代構建出了一套絕密的、隻有自家人才使得的銘文。
也就是說,世上有一係列隱秘的銘文不屬於天地,它姓趙。
這些特殊的銘文才是托著大姓嫡係們骨子裡高高在上的底氣,將他們與蠅營狗苟的凡俗們區分開。
趙熙一見密信,心神一凜,心道:本家果然思慮深遠,是了,再順利也應該留好退路。
遂去命人準備,同時請族長親筆致信趙家在北曆與昆侖的故交。
各地趙氏旁支幾乎都收到了差不多的叮囑和密信,靠西的渝州一貫有通楚的密道,靠北的朔州與洪陰趙氏約好在北曆彙合,靠海的沽州則已經準備好大船,一旦事情有變,就前往南蜀三島。
與此同時,玄隱千年大姓叛逃,北曆昆侖,西楚三嶽與南蜀淩雲都在密切注視,一接到信號,立刻像聞到了肉味的鷹鷲,紛紛圍攏上來。
雙方一拍即合——無形無跡灑進三國的陸吾們披好人皮,拿起金平傳來的趙家秘密銘文,做好事不留名地,他們給雙方高貴的“仙族”們當起了鵲橋。
“好家夥,‘姓趙的銘文’,多謝紙兄,老龐這土包子算是開眼了。”龐戩眼看“趙譽”一通調配,跟著好好長了一番見識,笑道,“剛穿上長袍的,要勒緊褲腰帶學丹桂坊飲食,每日到棲鳳閣高談闊論;真富貴的早不屑在吃穿用度上做文章,都想跟玄隱大姓攀親道故,搶破頭來做那升天的雞犬,使那幾個驢唇不對馬嘴的邊角料銘文……嘿,鬨了半天雞犬就是雞犬,嬖妾效主,徒增笑爾。”
“趙譽”客客氣氣地捧道:“總督教訓得是。”
龐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說道:“但陸吾本可以做得更隱蔽。”
趙家這樣有組織地將大筆靈石與仙器流向國外,仙山事後肯定能察覺到,這麼直白的手段不像周楹——除非他不想渾水摸魚撈一筆。
“趙譽”義正辭嚴地說道:“陸吾做的雖是陰私事,卻也是為國為民,對敵隱秘就夠了,我們自己是很坦蕩的,豈會貪圖罪人那點家財?遵天機閣龐總督之命,開明與陸吾協助天機閣平亂,拿了這些東西,事後必將如數上交仙門——陸吾在海外活動,也是靠仙門支持的。”
龐戩“哎喲”一聲:“失敬,令主上真是忠肝義膽。”
好不要臉。
“趙譽”八風不動:“分內而已。”
龐戩說:“怎麼,你們在國內擴張開明不夠,陸吾也跟著趁火打劫?靈石看不上了,此番借趙家人出逃海外,你們是想趁機混進哪?周楹惦記上哪門哪派的什麼東西了?”
“沒準就是個爐子吧。”“趙譽”笑道,“總督說笑了,殿下自然是為了我大宛江山社稷。開明與陸吾願為家國看門狗,隻要大宛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我輩還有何求呢?”
龐總督評論道:“呸。”
而趙家人在狂歡之夜裡,正悄無聲息地順著彆人挖好的溝往深淵裡滑。
他們似乎已經掌控了天機閣總署,一宿光景,就逼得開明司與天機閣無還手之力,節節敗退,暗地裡,又趁機將家底送了一半出國,做雙重保險,以為萬無一失。
楚國,最早一批渡峽江的趙家人上岸,悄無聲息地潛入峽江中遊人煙稀少的山區裡,對上自家的秘密銘文。
群山之中,應聲出現了一處移動的秘境,張開嘴,將他們吸納進去。
緊接著是一批又一批的靈石、讓人眼花繚亂的仙器,東衡三嶽的靈山大陣很快被驚動,三嶽很快派了升靈前往。
東海下,周楹傳訊白令:“可以了,收網。”
七月十一清早,金平與各地趙家勢力的通訊陡然中斷,所有信件自燃。與此同時,誌得意滿的趙家人突然發現那些泥腿沒洗乾淨的開明修士好像從地底下長出來的,無聲無息地潛入了他們固若金湯的銘法圈裡,與天機閣裡應外合!
趙家人沒明白怎麼回事,便被人扼住喉嚨,奪去靈石倉庫。
倉促間,他們隻來得及將最後一批人送往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