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什麼?
徐汝成一時疑心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這也是主上的命令?”
主上絕對不可能這麼荒謬。
“那倒不是, ”奚平理直氣壯地說道,“八月十五之前,我要弄到白靈十萬兩。”
徐汝成:“……”
這天已經是七月最後一天, 中秋禮的月餅臨時換餡都來不及了, 有個邪神慢悠悠地指著月亮說他要吃那個!
恕他見識短淺, 當年南礦往大宛押運一次靈石, 半打水龍護送的水師, 船隊上藍玉碧章甚至青礦渣都加在一起, 總價可有十萬兩白靈?
“你呢, 行事謹慎一點, 之後還要想辦法混進三嶽內門, ”那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邪神還在指點江山,“這身份你可以繼續用,直接嫁進去就是西峰人, 方便得很。”
“你怎麼不……”徐汝成七竅生煙,差點讓他帶跑了, 努力定了定神,把話拉拽回來,“你要那麼多靈石乾什麼?”
“哦, 我要在陶縣布個小聚靈陣。”邪神說道,“陶縣的轉生木群是我根基, 托秋殺的福,我本可以在陶縣中不受限製,誰知被老匹夫一道光照過來攪黃了。據說銀月輪照過的地方會留下‘月影’, 起碼半年之內靈氣都不暢,到時候我那些轉生木不得爛得根都不剩?得聚點靈保住它們,法陣花靈石。”
徐汝成腦門“突突”的:“你是不是以為我傻?你之前還說讓我把陶縣的轉生木都砍了, 現在好不容易三嶽蟬蛻給你省事了,你又說怕樹爛,要靈石?”
奚平向來是隨口糊弄他,一時忘了自己之前扯過什麼淡,卡了一下殼:“此一時彼一時唄——我還沒說完呢。要驅除陶縣月影,中秋之前,聚靈陣必須得成型,從東衡三嶽弄靈石恐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現在隻能靠你了。”
徐汝成一耳朵聽著邪神打得“啪啪”響的算盤,一耳朵聽著院外喧嘩的人聲,把小丫頭一雙杏眼瞪成了銅鈴:“靠……那他娘的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滿嘴沒實話,我為什麼要幫你做這種事?”
“嘿,”奚平不慌不忙地吐出三個字,“心魔誓。”
徐汝成:“……”
操/你八輩祖宗!
“大小姐!”
“丹丹!”
“檎丹師妹!”
說時遲那時快,徐汝成一縮脖轉到秋千架後麵,飄起來的裙角還沒落下,便聽一聲低喝:“破!”
三等銘文上的火苗被築基修士用靈氣強行壓滅,所幸大部分銘文已經燒模糊了,一時倒也看不出被做過手腳。
築基修士迅速截斷銘文靈氣,人和神識幾乎同時闖進小院。
捂住臉的徐汝成彆無選擇,一顆碧章催動了身上的仙器,袖子放下來時,他長高了三寸半,圓臉略微拉長成橢圓,變成了趙檎丹的模樣。
可惜仙器能模仿靈相,徐汝成卻學不來大小姐儀態。這大兄弟實力演繹何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高挑的美人本來像仙鶴,裡頭裝了個他,不知怎麼就成了駱駝——腿還是一樣長,看著就很不是那麼回事。
奚平:“……”
連闖進來的趙家人都一愣。
徐汝成立刻知道自己把大小姐弄成隔壁村傻大個了,電光石火間,他頗有幾分急智,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他便一道符咒朝人群砸去:“管我死活做什麼,我把血肉還給你們!”
果然,尋死覓活到位了,眾人一時間顧不上挑大小姐儀態。徐汝成怕說錯話,不敢自由發揮,隻將偷聽到的趙檎丹的話用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方式重新嚎了一遍,為免像個說車軲轆話的鸚鵡,他還知道把原話調整詞句順序。
趙家秘境中,大小姐的小院裡一片雞飛狗跳。
奚平大笑:“徐有才,你傾城絕代了!”
徐汝成暗地裡磨牙:太缺德,你斷子絕孫了!
成功將徐汝成安插進了趙檎丹的身份裡,奚平不擔心他演砸——這陸吾平時缺心少肺的,關鍵時候還算靠得住。
但他神識一撤出趙家秘境,就不是很笑得出來了。
奚平跟徐汝成說得輕描淡寫,心裡的焦躁就彆提了。
所謂“十萬兩”,其實是他大半夜騷擾林熾和奚悅,讓他們分彆幫忙看了聚靈陣,然後跟阿響對照著那份圖紙,拿算盤打了個通宵估算出來的最底線。像這種籠罩一整個縣區的大陣,什麼法陣高手來了也不敢說沒有個兩三成的靈石損耗。
他不知道餘家灣有沒有那麼多錢,也不知道能弄出多少。
半個月……
就像阿響說的,還不如把陶縣人都轟出去更現實一點。
奚平神識一晃,已經回到了陶縣。
據說三嶽山答應給陶縣賑災款和糧食,過冬是沒問題的,於是人們一邊刮著地皮做兩手準備,一邊安分地翹首期盼起來。
這鬼地方看著跟往年沒什麼區彆。
說歸說,人們是不可能走的,西楚交通不像南宛那麼發達,從自己住的鎮子去趟縣城都算是出遠門。各地的地頭蛇和土皇帝把持工廠農田,大夥都得在他們手指縫裡搶食,所以各地都排外。
哪怕來個德高望重的人將“月影”的事公之於眾,人們也頂多是更絕望,不會想著離開。因為曆次大災年,一旦背井離鄉成了流民,最後能活下來的遠不到半數,留在月影裡——根據多位蟲師的說法,反正身體沒什麼大毛病的成年人多半能挺過去,折個十幾二十年的壽罷了。
奚平掂量了一下,是他,他也不走。
轉生木被銀月輪掃過,他在木頭裡很不舒服。銀月輪的光似乎還殘存在裡麵,細針似的紮著他的神識,提醒著他悠悠天道在盯著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築基螻蟻。
“隨便看。”奚平被紮得有點冒火,頂著銀月輪的餘威,他天生的那點不羈被激成了偏執,心說,“爺就是要在這待著。”
一群小童了無心事地在旁邊追跑打鬨,其中一位大嘴一張,打了個豪放的噴嚏,鼻涕噴出半尺長。這位豪傑渾不在意地把大長鼻涕往旁邊的轉生木上一甩,“嗷嗚”亂叫喚著朝同伴撲了上去。
奚平:“……”
銀月輪餘威都不懼的“邪神”屁滾尿流地飛走了。
路過另一個樹坑,又看見一幫小孩,正圍著一個小姑娘嘰嘰喳喳。奚平看見娃娃就想起鼻涕,本想敬而遠之,路過時無意中瞥了一眼,卻見那眾星捧月的小姑娘正拿著花汁染料,在彆人胳膊上畫小動物。
奚平一頓——她是在滿月痂上畫畫,瘮人的滿月痂被她塗成了小動物圓滾滾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