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化外刀(四)(2 / 2)

太歲 priest 8370 字 8個月前

“我也有,我也要!”旁邊的小孩抬起手,亮出手背上有蛇鱗似的痂,“給我畫一朵小花!”

“我要貓。”

“嘻嘻,貓算什麼,我這塊最大,我要大老虎。”

“我先要的老虎,你不能要!我這塊比你的大,不信比比!”

不懂事的幼童們叫嚷推搡著,把滿月痂當成了勳章。

奚平靈感忽然一動,放出目光,見不遠處站著個蒙麵的老人,是個蟲師。

正垂涎三尺地盯著這幫小小的“陽間鬼”。

奚平將神念送出去,叫駐守蛇王仙宮的陸吾過來驅趕這些聞著腐臭味來的禿鷲。

蛇王仙宮那邊,家底本來還算厚實,結果被秋殺這麼一折騰,靈石抽乾了至少一半,現在就算砸鍋賣鐵,頂多能湊出一兩千兩白靈,杯水車薪。

三哥那邊所有賬都得過明路,再說他要點零花錢就算了,大筆靈石過境也不現實。

時間太緊,數額太大,他也不可能把全部寶都壓在徐汝成身上。

還有什麼地方能迅速弄到錢?

奚平的神識一邊在滿目瘡痍的野狐鄉裡逡巡,一邊以大宛律為線索,將那些抓住了就得秋後處斬的罪名挨個琢磨了一遍,算計哪個來錢最快。

突然,他想起陶縣被破法鐲籠罩時,升靈們泄露出去的靈氣差點把荒地變成青礦田的事。

是了,修士“竊天時”,是將周遭靈氣偷走藏在自己的真元中,這些人殞落以後,真元中的靈氣也不會憑空消失。

修士的屍體也可以當靈石用。

這念頭一出現在奚平心裡,就一發不可收拾地長了起來:至少在轉生木徹底腐爛之前,野狐鄉還是他的地盤,沒人知道牆頭路邊長的野樹裡遍布他的眼線,隻要操作得當,那些踏入野狐鄉的修士都可以是他的獵物……

一個築基……一個升靈,能抵多少白靈?

就在他思緒越來越往危險的地方滑,奚平耳邊“嗡”地響了一聲,神識像是被一張極細的金屬片彈了一下,餘音震顫不休。

奚平驀地回過神來,那觸碰到他神識的冷意裡有熟悉的氣息……照庭!

“師父?”

沒有人回答。

奚平的神識便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轉了個遍,然而眼前隻有茫茫山丘,一眼看不見地平線。

他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點落寞,挑了一棵長在河裡沒被小崽抹過鼻涕的轉生木,奚平將神識蜷縮了進去,沉下心緒。五年來,他頭一次像個正統的仙家弟子一樣入定。

隨著他起伏焦躁的心緒定下來,奚平“看見”了他神識上封魔印的束縛,沿著那枷鎖般的封魔印逆流而上,他和無渡海底的本體產生了一點聯係。

然後他聽見了長劍的低吟,從遙遠的東海叩著他的神識,奚平不由自主地順著那微弱的聲音找尋過去:“師……哎!”

又有劍氣輕輕打了他一下,這次他發現,照庭好像生氣了。

接著,清晰的劍意傳到了他的神識上,奚平接受得十分茫然:師父這是乾什麼?傳劍?他沒手啊。

但除了聞斐扇子上那幾個字,他太久沒從師尊那得到隻言片語了,忙凝神細品。

在飛瓊峰上的時候,支修沒教過他劍法——小弟子剛入門,差太遠了,教也白教,對牛彈琴。但此時,奚平身是築基巔峰,神識在峽江兩岸輾轉磨礪,更是可能比一般升靈還強橫,早已經今非昔比,奇異地,他發現自己能“看懂”師尊的劍意了。

那劍一開始平和中正,隨後越來越凜冽、越來越放肆,劍本就是因血而活的殺人利器,沒了限製,凶戾之氣撲麵而來。奚平毛骨悚然,要不是打心眼裡認定師父不會傷他,差點掉頭就跑。

隨後那劍的煞氣觸碰了什麼,將奚平心裡方才捕獵修士的種種念頭清晰地映照出來,一股腦地打回到他眼前,越來越快、越來越模糊,最後“轟”一下,他眼前隻剩一片血光。

奚平悚然一驚,劍氣消散,隻有一點涼意點在他眉心,像飛瓊峰上的細雪。

他的神識驀地從入定中驚醒,有那麼一瞬間,他明白了自己為何不為天地所容——他確實沒有道心。

哪怕是拿人煉器的蟲師,都有道心在頭上三尺懸著,不讓他們朝“陽間鬼”以外的普通人下手。

而沒有道心的人,萬事萬物都牽製不了他,就像沒有人能拷問無渡海上的颶風。

他可以橫行天地,全憑一己喜惡行事。他會變成什麼樣呢?

奚平驚覺,他們說他是邪祟,他就越來越像真正的太歲邪神。

陶縣的爛攤子是秋殺留下的,他如今覺得秋殺是禍國殃民的大妖邪,可……也許遲早有一天,也會有人看他如看秋殺。

人蒙上眼,就是走不了直線的。

所以師父一直在看著他。

奚平長長地吐出口氣,幸虧楚國天熱不下雪,不然全縣的屋頂怕都得歸他掃。

“可還是沒錢怎麼辦啊,師父。”

這回他神識裡沉寂了,照庭碎片也不吭聲了,師尊是個兩顆白靈心疼一百年的窮酸,愛莫能助。

魏誠響風一樣在陶縣飛快地穿梭著,太歲前輩說靈石他去想辦法,她要在十五之前把法陣布好。她在符咒法陣方麵下過功夫,但這麼大的法陣還是頭一回經手,一點神也不敢走,恨不能將那聚靈陣的圖紙吃進肚子裡。

就在她在陶縣邊緣一筆結束,剛吐出一口氣的時候,靈感忽然被驚動。

魏誠響一驚:她感覺到了破法鐲!

魏誠響的左手明顯比右手白一號,用的是林大師給的一件仙器。她沒有“死道”隱骨,人也不是壁虎,傷固然是能好,斷肢可不會再生,除非她有機會築基。

不過點金手就是點金手,這假手裝上跟真手沒什麼區彆,畫符做陣都沒有半點凝滯——還比她真手皮膚細。這些日子過去,魏誠響已經把那仙器當自己的手了,這會兒她才突然想起來,她還有一截斷肢被缺德的破法鐲偷走了。

那鐲子好像現在正在跟蹤偷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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