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化外刀(二十四)(2 / 2)

太歲 priest 10412 字 8個月前

幾百年來,被銘文緊緊捂起來的靈氣呼嘯著從庫房中飛了出去,摧枯拉朽一般地將餘家穀中諸多法陣銘文與仙器衝了個稀爛,繼而暴風似的往四方溢散。

靈氣裹挾著水汽上天,起了祥雲似的霧,遮住萬裡晴空,不到片刻便落下雨來。餘家灣裡,溝壑中渾濁的死水奇跡般地流動起來,浸潤過乾裂的河床,彼此續上了。行將滑坡的山體被山崖上驟然堅實起來的樹根固定住。房前屋後半死不活的粟與葵支起了脊梁,年輕的藥農們快要被熬乾的臉上隱約現出了血色。

這石破天驚似的靈氣暴動轉瞬傳到了周遭,追到陶縣邊緣的項問清和剛到陶縣的餘嘗同時聽見了!

項問清隻掃了一眼,就捕捉到了去偽存真書中飛出來的殘餘劍意。

“餘、嘗!”

餘嘗腦子裡“嗡嗡”的: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太歲是故意引他來陶縣的!

就這麼片刻的光景,奚平已經回到了陶縣,神識受的衝撞在忍受範圍內,他像一頭善於忍痛的大貓,麵不改色地用琴聲請出了“餘嘗丙”。

這位“魚餅”比他倆哥哥都慘,甫一出世便被奚平控製住靈台,提線木偶似的再次祭出本命法器去偽存真書,仿出太歲琴,一道劍氣朝蛇王仙宮打了出去。

炸蛇王仙宮可不需要那麼多靈石,一道琴音下去,富麗堂皇……且土的宮殿便灰飛煙滅,半步升靈的破壞力驚人,仙宮中“蛇王”和蛇王的“半仙狗腿子們”——也就是那幫提前準備好的紙人——聲都沒吭一聲,便被那一劍碾成了齏粉。

隻留下嫋嫋的琴音!

餘嘗:我日你祖宗!

栽贓可以,但你不能讓我換一招嗎?!

你爺爺的這是侮辱!

項問清此時沒有踏入破法籠罩範圍內,因此感覺不到破法保護下的聚靈陣,但他不聾。以升靈的耳力,蛇王仙宮被炸上天那麼大的動靜豈會聽不見?

項問清二話不說便循聲追了過去,一進陶縣就覺出了問題。

項問清方才耽擱了半步,此時聚靈陣已經成功將大筆靈石中的靈氣散出來導入地脈,隻留下靈氣充足的餘韻,晚了一點的項問清無法推斷陣法源頭和陣眼在哪。而陶縣藏汙納垢,各路邪祟多了,放靈石的陸吾已經悄無聲息地散開了,他不知道是誰乾的,一概默認是餘嘗搗鬼。

這位升靈大能隨即直奔蛇王仙宮的廢墟——那裡又有去偽存真書的氣息。

被項問清忽略過去的餘嘗躲在影子裡,汗毛倒豎。

他知道蛇王仙宮是太歲炸的,這樣近的距離,升靈神識早過去了,就算太歲有化影珠也躲不開項問清搜索。

開竅巔峰或許能越過一顆築基丹,越級殺築基初期,可築基到升靈得經雷劫,升靈中期麵前,才剛摸到升靈門檻的築基修士沒有還手之力。哪怕他用紙人替身,項問清也能直接捏死他神識。

此時,餘嘗已經看不出太歲還有什麼活路,但他知道,勾結陸吾、引爆餘家灣內庫、陶縣聚靈陣這一堆賬都已經記在了他名下,不管太歲能不能得了好,他肯定得不了好!

這是什麼損人不利己的自殺式栽贓!

奚平甚至沒想躲。

他留在了原地,同一時間,陶縣每一個或被驚醒、或還在夢中的百姓耳邊都響起一個聲音:想讓此地變成人間嗎?

真正的人間,禁仙魔、禁修士、禁用防不勝防的仙器、禁入半死不活的仙寵,與仙山割裂、與天下割裂,從此自成一體。

破法鐲寄生在太歲琴裡,隻給了琴主人“開門”和“布置”的權力,容許他管理破法鐲內的空間。

但奚平不是破法鐲的主人,他不能改變破法籠罩的陶縣中任何規則,在陶縣被人追殺破法也不會管他死活……頂多“房子塌了”搬個家。

想讓高懸上陶縣的破法站在他這邊,奚平必須讓構造了破法公理的“破法主人”給他一條規則。

聚靈陣隻是開始,順手甩黑鍋給餘嘗是佐料小菜,最終這場大戲會不會演砸、陶縣能不能擺脫已成定局的宿命,要看破法真正的主人……選擇一條什麼樣的路。

此時離中秋還有幾天,奚平原本留出了足夠的餘量,誰知餘嘗那孫子實在倒黴,當頭撞上三嶽大能,逼得他隻能鋌而走險,將“太歲”的命運也交了出去。

反正他這無渡海的幽靈也是陶縣召回來的,再賭一次又能怎樣?

而項問清已經逼至眼前,奚平頂著餘嘗的皮囊,拿著餘嘗的本命法器,先下手為強,將他能想起來的築基以上攻擊符咒一次性地打了出去。項問清眼皮也不眨,那些符咒沒有一個能近他身三丈之內的!

奚平仿佛是個修“攪屎棍道”的,除了偶爾出手欺負修為不如他的,就沒怎麼跟人正麵交過手。這貨本來就容易自我感覺良好,支修不舍得下狠手管教,他又老跟林熾之流混在一起,久而久之,就產生了“升靈沒啥了不起,我也怪不賴”的錯覺。

有生以來,這還是奚平第一次獨自麵對真正的升靈高手。

他本以為餘嘗能跟這位鬥上半炷香,還在對方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自己至少也能周旋一陣。

這一動手才知道,不是升靈不行,是餘嘗那廝活了四百年沒白混,真實力比他這水貨強太多!

師父心軟打不出來,就會有外人來教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做人。

憤怒的升靈中期麵前,彆說周旋,奚平隻覺自己連氣都喘不上來。他的真元凝滯得像是凍住了,項問清一掌拍出一張他根本不認識的符咒,那符咒剛一成型,周遭的風便仿佛都成了刀子,他快要維持不住紙人身了!

電光石火間,奚平強提一口氣,一把拉開去偽存真書,從裡麵取出仿的太歲琴,換著角度打出三道劍氣,一道比一道強,生死之間,“氣死師父”劍幾乎有了幾分師尊真正的劍意在裡麵。

最後一劍琴弦崩斷,劃開了他的手,三劍幾乎打空了他的真元。

然而他那自覺石破天驚的劍氣依然沒能抵達項問清麵前!

項問清頗為寫意的廣袖鼓起,根本不用畫符咒就能精準地控製靈氣走向,被靈氣送出去的劍意落在他手裡,乖順地被他搓進了掌心,直接化作清風。

奚平眉心冰涼,掉頭就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下一刻,他隻聽一聲裂帛聲起,紙人身破,周遭靈氣幻化成了一大片沼澤,將他神識粘附其中。他既無法撤回破法,也逃不進轉生木。

要是他的真身,水龍珠說不定還能替他擋一下,他眉心的照庭碎片沒準還能幫他一把,可此時此地站在這裡的必須是“餘嘗”,死也得是餘嘗,不然之前所有安排都白費了。

項問清冷笑道:“彆在比你修為高的人麵前用紙人替身,神識可比肉/身死得快,你那陸吾朋友難道沒有教過你?”

奚平甚至有種自己開始“融化”的錯覺……

就在這時,一個陸吾麵具遮臉的身影陡然冒出來,手中拿著一把符咒槍,螳臂當車地打向項問清。

奚悅!

奚平頭皮都奓起來了。

小半仙怎麼敢擅闖升靈戰場,你瘋了嗎?找死嗎!

項問清看也不看,一掌抽了過去,奚平目眥欲裂,狠狠一掙,卻根本掙不脫周身天羅地網似的符咒。

然而那掌風落在奚悅身上之前,奚平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弦動,真正的太歲琴響了!

他倏地一愣,破法動了。

半夜三更被敲醒詰問的破法主人終於艱難地做出了決斷,像當年金平南郊那毅然背起行囊南下的少女——無數逆風的螻蟻們往前爬了一寸。

“想脫離靈山轄製、脫離宗法、脫離仙山、脫離這世間約定俗成了上千年的規與矩……從此自成一體。

他們說:“太歲,我們要人間。”

破法籠罩範圍內,一條新的規則悄無聲息地落停在陶縣:此地隻有人,沒有仙魔,沒有修士,禁靈。

結結實實打在奚悅身上的一掌成了風……真正的風。

風將紙糊的人風箏一樣地刮了出去,紙人神通消失,不屬於此間的神識各歸各位,奚平回到了真身中,奚悅被驅逐出境,扔回金平。

項問清手中的靈氣憑空消散,這升靈中期踉蹌著落在地上,驚駭交加——他無法調動一絲靈氣了。

他成了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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