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永明火(二)(2 / 2)

太歲 priest 8419 字 8個月前

奚平短暫地跟項問清打了個照麵,算是徹底明白了自己的深淺,有生以來頭一遭,他不用彆人催,自己知道用功起來。

他不是劍修,現在才開始一招一式地練劍也不現實,世上也再沒有飛瓊峰和潛修寺可以讓他安安靜靜地學畫符背法陣,支修便乾脆將上下數千年中經典的修士鬥法塞進破法,讓他自己從挨打裡摸索。

畢竟破法不會傷害自己的“管家”,外麵風刀霜劍就不一定了。

奚平海綿似的瘋補著他至少缺了百年的課,每天夜裡都神識耗竭了才出去——所以清晨第一聲胡琴淒慘得格外逼真。

這天,他沒能從曆史上那位厲鬼似的邪祟手裡掙脫,一腳踩中了當年坑死昆侖築基的坑,被破法彈了出去。支修揮手收走了秘境中的局,獨自在破法裡靜坐了一會兒。

支修現在的情況其實無法支撐他神識在外麵飄太久,但他還是會逗留到力竭。

因為隻有這不受靈山控製的破法中有片刻的安靜。

照庭破碎,他自己直麵天道考量,吊在蟬蛻門檻上,一直在和不知名的力量撕扯。

天道如刀斧,一直在“修剪”他身上的什麼東西,支修說不清那是什麼,他隻是不願意順從。

周身傳來熟悉的劇痛,是他這一縷神識即將消散的先兆。

天道好像對他的忤逆越來越不耐煩了。

支將軍不怎麼在意地笑了笑,消散前,隨手抓了一把破法中的西楚特色小吃……然後笑不出來了。

“呸,打死賣鹽的了。”

奚平回自己身體前,先在全縣的轉生木裡遊蕩了一圈,當作放空休息,迷迷糊糊的,他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說話,便下意識地循聲跟了過去。

魏誠響和趙檎丹都沒有睡覺的習慣,最多是晨曦前打坐片刻。

此時小院中點著盞油燈,趙檎丹正教魏誠響楚字。

趙檎丹是渝州人士,渝州與楚國接壤,不少人都精通楚文,她楚文跟宛文一樣溜。

教著教著,趙檎丹忽然有點走神。

魏誠響筆尖一頓,抬頭看了她一眼。

趙檎丹便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問道:“你是哪裡人?也是宛人嗎?”

“天為被地為席,四海為家。”魏誠響狡黠地一笑,舔了舔筆尖——她早年說話還帶一點陵縣口音,流浪多年,現在已經一點也聽不出來了,“怎麼了?今天登記的事把你嚇一跳吧?“

這天傍晚,突然有衙役來砸門,挨家挨戶登記人口,逮到人就一通盤問,恨不能將祖宗八輩都盤清楚,還要讓街坊鄰裡彼此作證,有點問題的一律帶走嚴查。

趙檎丹從小沒說過瞎話,差點被人問成結巴,幸好魏誠響接到太歲消息以後趕回來救了她。

她心驚膽戰地在旁邊看著魏誠響當著一幫街坊的麵睜眼說瞎話,急得不行,總覺得下一刻就會有誰跳出來揭穿。

然而魏誠響胡扯了足足半炷香,沒人出來說一個字。隔壁那位第一天就看不慣她們的老阿婆甚至畏畏縮縮地說了一句:“那姑娘在這好幾年了。”

趙檎丹:“她為什麼要幫我?”

“被衙役捉住沒個好,街坊們隨口幫忙圓個謊又不花錢,就算不敢開口,遇到這種事也不會故意害人的。”魏誠響活動了一下脖頸,說道,“再說我可沒少幫老太太挑水,種善因,怎麼也不能得惡果吧。”

“啊?”趙檎丹道,“我晚上帶了點心去謝她,她還拉了我說你不是什麼好東西,讓我趁年輕早點想清楚。”

魏誠響:“……”

這老太婆怎麼回事,一把年紀了,三隻耗子四隻眼的,什麼閒事都管!

“就算我一時圓不過去,還有陸吾呢。”魏誠響乾咳一聲把話題帶過去,“做假身份是他們老本行,哪怕變成凡人了,糊弄個衙役也不是什麼大事。陸吾用了你的身份,為他們自己人,也會保護你的。”

趙檎丹沒吭聲,無意中瞥見魏誠響當獎品用的一枚小銅鏡,窺見了鏡中的自己。

她現在化名“徐丹”,魏誠響技術高超,隻隨便在她五官上分彆改動了一下,既不影響她做表情,也沒弄誇張的傷疤遮擋,看著卻完全改頭換麵了——跟某些往鼻子上糊一兩膠的手殘人士不可同日而語。

乍一看,趙檎丹自己都認不出來。

那張陌生的臉給了她巨大的無所適從和孤獨,她多看了兩眼,幾乎恐慌起來。

一方麵,趙家與她互相背棄,她在這人生地不熟之處無家可歸,身邊隻有個不知來曆的“邪祟”;另一方麵,她又畢竟姓趙,即使陸吾為了同僚願意暫時保護她,她也不可能融進他們的圈子。

短短幾個月,她從雲端跌落人間,繼而又成了個失路的異鄉人。

她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昔日雄心壯誌都成泡影,偌大人間,沒有她的位置。

就在她心緒煩亂時,遠處突然響起了嘹亮的狗叫,緊接著是吆喝聲,還有大機器的“嗡嗡”聲。

魏誠響和趙檎丹對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禁靈就這點不好,修士們都有種自己“耳背”了的感覺,沒有靈感附著在聽力上,有時候事情到門口才能聽見。

魏誠響伸手探入袖中:“前輩,幫我看看外麵……”

她話沒說完,耳邊便響起奚平的聲音:“駐軍到了。”

魏誠響皺起眉,這時,人聲已經很近了——“沙沙”的腳步聲從後麵街上經過,混雜著馬蹄聲、刀劍撞在甲胄上的聲音。

“半夜進城?這是乾什麼?”魏誠響將耳朵貼在牆根上,又道,“等等,來的不光是人和車馬,他們帶了什麼東西?”

奚平在轉生木裡看見那隊列中間吞吐著蒸汽的“長臂”大車,緩緩說道:“我猜是伐我……伐木的機器。”

話音沒落,就聽不遠處的街頭傳來“嗚吱”的怪響,駐軍開始清理沿街的轉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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