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嶽一開始應該是想封鎖消息,但沒辦法,他們管不住國內養蠱似的地下黑市。陶縣的事一出,野狐鄉裡的邪祟一夜間跑光了,將此事宣揚得到處都是。屬下估計蜀、曆都應該接到消息了,不會比三嶽晚多少。”
周楹點了個頭:“餘嘗呢?”
“此人還沒消息,已經逃出了靈山管轄之地,不在任何一國範圍內,也沒聯係過任何人。”白令道,“現在所有人都在找他,包括西楚的邪祟們——因為據說他有辦法根除靈相黵麵。此事一出,整個楚國依仗‘供奉’的權貴都惶惶不可終日,都在想彆的辦法轄製供奉,供奉們自然不滿,另一方麵也在各懷鬼胎。”
“陶縣外緊臨禁靈線的地方新設一處麒麟衛,分部還沒建成,麒麟衛們得了令當天就過去了,眼下在芥子中辦公。但目前看用場不大,一旦跨越禁靈線,這些麒麟衛還不如凡人。因此據說三嶽又從峽北水軍中抽調了十萬人,準備進駐陶縣,現在陶縣的出入境港口都關了。”
周楹一挑眉:“平時不養兵,現在倒想著用兵了。”
在靈山保護下,各國駐軍可以不必枕戈待旦,隨時防備外敵入侵。除了儀仗、護衛、押運之類的任務,他們一般也就管管匪禍亂黨。可以說,凡人武將一生到死,幾乎沒有靠軍功上位的機會——這也是為什麼支修一戰就被傳頌了兩百年……傳頌兩百年的驃騎大將軍薪俸也比永寧侯爺這種“佞幸”多不了幾個子兒。
而大宛因世家割據,上千年來內鬥不休,駐軍總算還不是擺設。
楚國又不一樣。
項氏一家獨大,楚國層級分明,下麵的土皇帝再在自己地盤上作威作福,也不敢妄想挑戰皇室,項家平時對底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想碾死誰,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因此這衝突起不來。
各地都是靠地頭蛇豢養的修士維護治安,駐軍就更用不著了,基本都是由一些東衡政壇的邊緣人士把持——原來陶縣的出入境渡口名義上也歸峽江水軍管,效果麼,反正就一排大兵往那一戳,邊境喜迎八方來客,有他們也五八,沒他們也四十。
周楹問道:“征調的峽北水軍哪一方勢力?”
白令:“曲瓏侯鄭斌。”
“啟陽長公主駙馬,出身貧賤,上位後私開靈竅,野心勃勃。”周楹緩緩說道,這細作頭子在這方麵挺敬業,竟對鄰國一個“邊緣人物”也如數家珍,“我聽說這兩口子很有意思,啟陽公主無心修行,隻想做個半仙花天酒地,鄭斌卻一直在磨練靈骨尋找道心,據說靈骨已成,長公主卻不許他築基爬到自己頭上,現在還被排擠到了個邊陲禁靈之地。此人最大的夢想,我猜應該是死老婆。”
“屬下就去安排。”白令會意,隨後又說道,“徐汝成那邊傳來消息,餘家灣大亂,趙家人現在十分懊喪。可是婚約尚可毀棄,靈相紋印可擦不掉,為今之計,他們也隻能捏著鼻子認。目前應該是打算儘快北上東衡,利用‘趙檎丹’這一步廢棋做三嶽內門敲門磚,再徐徐圖之。餘家死了族長,失了大供奉,老宅幾百年的法陣群與家底幾乎毀於一旦,正惶惶不安,宮裡那位皇孫是他們僅剩的期望,也盼著快點完婚,借趙家一飛衝天。雙方一拍即合,不日啟程。”
周楹“嗯”了一聲:“三嶽內門不比餘家灣陶縣那些鄉下地方,項家這麼胡鬨還沒敗家是有原因的,北上東衡須謹言慎行,不可輕敵。”
白令說道:“是,趙家怕陸吾,已經疑神疑鬼地變著花樣查了好幾輪,要不是‘趙檎丹’救場,兩個兄弟差點露馬腳。謹慎起見,我讓趙家秘境裡的陸吾先不要用仙器聯絡,暫時都借轉生木中轉。”
陶縣一禁靈,裡麵通訊當然也全斷了,整個陶縣陸吾的通訊網絡都是靠轉生木牌……以及“太歲”支撐的,大宛送過去的補給目前也是靠破法傳遞。
奚平成了個消息與補給的“中轉驛站”。
“其餘都是瑣事,屬下已經自行處理。”白令說到這,又覷著周楹的臉色補充了一句,“哦,還有,世子托屬下請殿下安。”
周楹臉色一冷:“彆跟我提那孽障!”
白令毫無二話地遵了命:“哎。”
周楹自己有轉生木,不想搭理奚平,封在芥子裡了,奚平聯係不上他。
周楹強壓住火,又若無其事地交代了彆的事,說完接過白令遞過來的茶。
他用茶一向按金平舊俗,中秋時令正是一味降燥潤肺的本地青茶,叫做“金平餘甘”。周楹喝了一口就順著這倒黴名字想起了那倒黴人,“砰”一下把茶碗磕在桌上。
“把三嶽和餘家灣玩弄於股掌中,擅自攔截陸吾消息,直接把破法亮在世人麵前——他不是能耐得很嗎?”
白令用神識偷瞄了一眼懷表,心道:這回憋了兩刻。
主上方才既然不讓他提世子爺,白令就管住了嘴沒搭話,遞了條帕子給周楹擦手上的茶水。
周楹一抬手推開:“他就沒想過三嶽也有蟬蛻,也是從上古神魔大戰那時候苟下來的,能不知道南聖斬元洄於東海之事?若是三嶽就此事聯絡玄隱山,玄隱轉頭查到無渡海,他怎麼辦?西楚邊陲之地,哪年沒有天災人禍,哪有點風吹草動凡人不是一茬一茬地死,跟他有什麼關係?不管閒事能閒死他!”
白令:“……”
周楹:“有話你就說,欲言又止乾什麼?”
白令道:“哦,屬下在秘境中問過世子。世子說不會的,餘嘗‘勾結’了陸吾,他還準備去偷化外爐給點金手,玄隱跟三嶽馬上得翻臉。世上沒有拆不散的鴛鴦,何況同床異夢的仙山呢。”
周楹聽了這等屁話,一把按住胸口,心裡習慣性地想咳嗽,但半仙的肺沒做好準備,於是這一串咳嗽尷尬地卡在了他胸口,他有點上不來氣。
白令一本正經地眼觀鼻鼻觀口,肚子裡幸災樂禍:您也有今天?
這位活得人模人樣的半魔總覺得主上的血太涼,怕他凍著自己,於是逮機會就給他添把肝火:“世子還命屬下帶話,讓主上不要氣壞了自己,他每天入夜都在破法秘境裡,主上要打要罵隨時能去。”
周楹:“……”
奚平十分文雅地打了個噴嚏——鼻翼兩側是膠黏的,不能使勁捏,假胡子太厚,不小心得吃一嘴——心說白令傍晚剛來過破法,這怕是把話帶回去了,三哥在罵他。
反正他有恃無恐:三哥不會來的,晚上師父在破法裡。
天一黯,奚平就熄燈假裝睡下,神識鑽進破法鐲裡。
破法中此時已經是一大片荒野,奚平剛一落地就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往上一躥,險伶伶地避開了一地銘文。
便聽天邊一道看不清輪廓的虛影裡傳來支修的聲音:“這是文帝三年的一個邪祟,築基中期,罕見的銘文高手,殺了天機閣九人,一路逃到北曆。天機閣同北曆昆侖外門聯手將他堵在蒼野原,膠著大半個月,折了十多個外門半仙和兩個隨行築基,最後是昆侖派升靈劍修以力強行破陣,方才將此人拿下。這一戰因異常慘烈,被兩國靈山錄入史冊,那邪祟當時所用的手段,我都抄錄在此間,你先試試看,不行喊救命。”
奚平臉一垮:“……師父,我不會再上當了。”
支修第一次溫柔地告訴他“不行喊救命”的時候,奚平真信了他的邪,被破法中幻化出來的邪祟毆打得吱哇亂叫時純真地喊了。
然而他那破師父隻是束著手掛在天邊,一邊欣賞他屁滾尿流的“英姿”,一邊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為師隻是碎劍中一縷神識,你衝我喊什麼?”
奚平當時感覺自己對整個世界的信任都崩潰了:“不是你讓我‘不行喊救命’嗎?”
支修:“那我也沒說喊了管用啊。”
這就是他那經脈詳解都講不明白的師尊的傳道之道,羅媽媽看了都得磕頭。
不過他嘴上叫喚得熱鬨,也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