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永明火(十一)(1 / 2)

太歲 priest 8680 字 8個月前

整個三嶽山的靈氣都開始亂滾,西座那些靠靈氣支撐的秘境崩成了一鍋粥,半山腰的仙人們紛紛禦劍飛了出來,一抬頭滿天都是人,鬨了蝗災似的。

丙皇孫被人擔在架子上抬著往外跑——對此徐汝成以為全無必要,以這位皇孫的體型,裹個卷往胳肢窩底下一夾足夠了——旁邊兩個細皮嫩肉的女仆嘴唇青紫滿臉煞白,還得一個給他打扇子,一個往翻白眼的皇孫嘴裡塞仙丹。

不過這會兒,徐汝成沒工夫得意自己即將成為“望門寡”了。

靈氣就好比是水,甘霖能養萬物,決堤的洪水沒頂而過可不是什麼好滋味。三嶽山泛濫的靈氣簡直成了災,擁塞在半仙那不夠寬闊的經脈裡,徐汝成覺得自己成了塊泡水的發糕,被那些墜在七竅裡的靈氣堵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這時,一個小瓷瓶飛到他懷裡,那位“沉默寡言”的表少爺前輩落在他身邊。

“這是……”

“閉氣丹,能將你靈竅封一陣,”“表少爺”說道,“先彆急著吃,實在堅持不住再說,在這洗煉一次靈骨等於凡間二十年,沒地方再找這種機會了。”

“多謝前輩。”徐汝成喘著粗氣,果然沒舍得吃丹藥,“玄隱山也這樣嗎?我……我現在覺得,靈石市價百兩黃金就是個笑話。”

“玄隱?比不上。”奚平披著美少女的靈相皮負手而立,洪流一般暴虐的靈氣蕩起了他的裙擺,“天下隻有一座三嶽山,所以你知道,為何三嶽掌門是世上離月滿最近的人嗎?”

徐汝成:“前輩,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內門的人還沒趕到,主上和白先生有什麼命令嗎?”

“等什麼命令,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奚平飛快地吩咐道,“三嶽山到處是法陣秘境,鳥進來扇錯一拍翅膀給你記一萬年,現在鎮山大陣動蕩,所有人都在亂跑,不趁現在往裡混等什麼?哪找這種渾水摸魚的機會去?準備接應其他陸吾,趁亂記錄各處關卡……這個大美人的身份也送你們。”

徐汝成:“啊?記錄……”

奚平:“將來高價轉賣其他三座仙山啊,傻寶兒!”

徐汝成:“……”

等等,這個賤嗖嗖的語氣怎麼這麼耳熟?之前那穩重沉默的前輩是不是偷偷換人了?!

奚平笑了一聲,身形一閃就消失在了滾滾靈潮中。

除了陶縣,三嶽山的動靜驚動了整個西楚,四境動蕩,峽江水一下漲起來,撞上了大宛渝州的邊境銘文。當地天機閣、開明司立刻緊張了起來。

周楹探手從芥子中拎出轉生木:“我讓你撤出三嶽山,你撤了沒有?”

“撤了,”奚平輕鬆愉快地回道,還把方才給徐汝成布置的任務學了一遍,“身份也讓給陸吾了,可以吧,三哥?”

混賬東西,睜眼說瞎話!他要真自己撤了,壓根就不可能讓陸吾進去!

周楹青筋都跳起來了:“你人在哪?”

奚平一抬手,靈氣將他裹起來,薄膜一樣貼在他身上,他縱身跳進了後院的蓮花池裡。

蓮池淤泥中伸出一條細長的暗紅色藕帶,纏上他手腕,猛地將他往下一拉。池底爆炸似的噴出了一大團暗紅色的藕帶,密不透風地卷起奚平,他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蓮藕吞了下去!

與此同時,懸無長老沒去管裂口的鎮山大陣,他直接來到了三嶽主峰。

狂暴的靈氣打碎了懸無的發冠,他在驚雷中穿行,一頭雪白的長發仿佛與電光融為了一體,臉上的白紙麵具卻紋絲不動,鑲在了臉上了一樣。

巨大的銀月吞噬了他的影子,跟著他從東座緩緩挪向中座。

一聲巨響,主峰山頂突然塌了半邊,丈餘高的巨大白靈石雕們轟然砸在下方的高塔上,鎏金塔尖與塵埃一同滾落。銀月輪陰冷的白光灑在主峰的玄帝神像上,三嶽開山老祖那張莊嚴削瘦的臉上光影陡然加深,無端像是帶了嘲弄的微笑。

“弟子懸無,請掌門師兄安。”

懸無一開口,便強行打斷了隆隆不斷的悶雷聲,他平靜的語音回蕩在整個三嶽山,聲浪落處,亂滾的靈氣竟被他強行壓平了。

他連問了三遍安,動蕩的靈山安靜下來,擁塞的靈氣順著他的話音流向各處受損法陣,法陣開始自行修複。

悄然落進主峰蓮池的奚平一凜——懸無的修為不在玄隱司命司刑等人之下……可濯明不是說,他用了一半的真元把弟子綁在銀月輪上了嗎?

一直以來,懸無都給人一種企圖心過強、處事簡單粗暴的感覺,沒有道心圓滿的大能那種勘破了天地山海的仙氣——半年之內就往人間就跑了兩趟,聽著都掉價,這事要是換成司命、司刑長老他們,簡直難以想象,以至於奚平一直以為他還不如趙隱。

可這三遍請安直接給他潑了盆涼水。

這唱戲的白毛怎麼會這麼強?

“因為道心比你想象得複雜得多,你以為道心是什麼?仁愛禮智信、家國大義?”周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三嶽靈山打從落成那天開始就與玄隱不同,靈山決定山川地理,繼而又決定國與製,影響整個門派的道心偏向。你從小就不好好讀書,就知道耍小聰明,還不給我滾回來!”

是了,奚平忽然意識到,宛講究“含蓄”與“平衡”,以“克己禁欲”為宗。所以司刑謹言、司禮慎行、司命絕不輕易窺視,皇室要受製約,三十六峰主彼此掣肘,清規戒律寫滿一麵牆,背得弟子想上吊。

而典型的楚地修士則如餘嘗,與天爭命、至死不服,三嶽山孤絕睥睨,贏家通吃,參天大樹之下任蟲與草木共生,適者生存,以強權安/邦。

奚平出身金平,哪怕是個被家人慣得不像話的紈絝,骨子裡也是宛人,對楚人做派自然有諸多的看不慣——可是細想起來,憑什麼蟬蛻不能有企圖心?進取犯天條了?

憑什麼蟬蛻不能往人間跑?入世難道就比遠避凡塵卑鄙?

懸無處事簡單粗暴,隻算計總體得失,那是因為項氏這根定海神針壓得下一切動蕩。

“三哥,你知道楚人教給我最有用的一課是什麼嗎?”奚平揮手抹掉了美人麵,一轉身,他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座底層弟子,趁著三嶽山的法陣群沒修好,煙似的溜了進去,“修行不是逆水行舟,是逆著懸崖飛瀑往上爬,孤注一擲,有一線機會也拚儘全力去夠,不管姿勢好不好看。”

周楹:“……”

野狗說要跟野豬學撒野。

“奚士庸,”周楹聲音沉了下來,“你不怕我這就寫信給侯府,讓你爹娘知道你在外麵都乾了些什麼瘋事?”

奚平在一觸即發的危機中有點想笑,心說這位好幾年連侯府門都不敢登,吹什麼牛呢。他在三哥麵前沒有軟肋,軟肋都在殿下胸口上長著呢。

不過為防激怒周楹,他還是毫無誠意地表演了一下惶恐:“三哥不要啊!我聽我聽,你說什麼我都聽,等我……”

他還沒貧完,便聽一聲巨響,懸無要強行突破山頂仙宮銘文入內,與此同時,一道戾氣逼人的靈氣從仙宮中衝出來,兩廂碰撞,三嶽中座主峰竟搖晃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人影好像從地底下浮了出來,綿延幾十裡,罩了大半個三嶽山脈,難以言喻的壓迫感當頭襲來,那一瞬間,奚平哽住了,半步升靈似乎也變成了一隻小小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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