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後山壁寸寸崩裂,懸無的笑聲變了調,嘶吼回蕩在山穀中。
山石震顫,地脈仿佛要沸騰。
奚平這種人精,聽一耳朵其實就大致猜出了當年的情況,感情上他願意同情一下懸無長老,但實在不能讚成懸無弄出的動靜。
地麵這麼一震,他那馬上就能撬下來的半個石身直接給震飛了出去,功虧一簣!
奚平暈頭轉向地被一大堆碎石爛磚卷裹著,摔到了高台之下,這回沒有水龍珠保護他了,半邊石身又不知道摔成了幾截。
奚平仰麵朝天,心裡將懸無的祖宗十八輩統統問候了一遍。
周楹驀地轉向白令:“玄隱內門派去西楚的是誰?還有西座陸吾,我需要他們立刻……”
“半仙來是送死。”轉生木裡的奚平截口打斷他,“我不給你傳這個消息。”
周楹語氣沒什麼起伏地說道:“陸吾有自己的通訊。怕連累你的小朋友死,就勞駕你以後學會三思後行。”
“三哥!”
白令:“主上……”
周楹一動真火,語氣就越發輕柔:“牽頭的陸吾叫徐汝成,是嗎?好名字,記下。其他陸吾姓甚名誰,家裡老老小小還有什麼人,一生有甚未竟心願未了遺憾,都給世子記下來,彆漏了。”
“我……”奚平話說一半,地麵“轟”一聲巨震,將零零碎碎的他震得滿地亂滾,忽然,他眼角掃過一縷金光,“最大的一塊奚平”機緣巧合,滾到了化外爐不遠處!
此時懸無長嘯一聲,手中多了一把新月似的彎刀,一刀劈向項榮。
項榮整個人卻好像忽然化成了虛影,彎刀從虛影中間不著力地滑了下去,落在巨大的山影上,光將影子融化了大半。
中座主峰幾乎要給那刀風掀翻,唯獨化外爐所在的一圈碩果僅存,卻隨著山體傾倒開始往一邊滑。
奚平又從化外爐跟前滑開了。
而懸無第二刀已至。
這一次,他的刀尖挑起了銀月輪的光,銀月輪上的月光收攏成一束,像傾瀉的岩漿,與懸無新月一般的彎刀相接。
奚平聽見濯明一聲壓抑的痛呼。
“怎……”
“他要將……”濯明聲音斷斷續續的,“留在我身上的一半真元抽回去……”
兩句話沒說完,奚平離化外爐又遠了四五尺。
“你知道娘是被他們逼死的嗎……”懸無七竅的血跡未乾,成了他那白紙一般的臉上唯一的豔色,“掌門師兄?”
半空中巨人一樣的項榮一抬手,一把與懸無手中刀長得極像的彎刀憑空出現,架住懸無的刀。兩把彎刀交彙處,“呲啦”一聲彈出電光,白日一般的月光下,半空中仿佛放了一串晴天的霹靂。
“她隻不過想帶我在避世之地做個普通人家,不想沾你們仙魔之爭,也不需要你在她死後追封那麼多自作多情的諡號……你拚命保下我性命,掌門師兄……大哥,我本是水邊撐篙抓魚摸菱角的漁家子,我所犯何罪,要你紆尊降貴留我狗命!”
狂暴的靈氣從交鋒處轟然炸開,奚平的半個石身體翻滾著,陡然又變了方向,再一次的,他朝化外爐滑了過去。
“我有辦法脫身,陸吾西座躲著,彆來礙事!”後半句他直接越過周楹,用轉生木敲在了所有陸吾神識上,話剛說完,他已經滑到了與化外爐最近的地方,相距不到一尺!
奚平目光一凝,當機立斷,倏地掀開了自己身上的“仿品”。
這一點距離,哪怕他把腸子盤頭上也能飛過去!
仿品應聲變回黑煙,奚平半截的身體暴露於星月與刀光之下,他這才發現自己斷的位置非常靠上——根本沒腸子什麼事,他此時隻有一顆腦袋和大半個左胸。
左胸上連著胳膊,足夠了。
奚平沒敢仔細往自己身上看,從“仿品”中掙脫的一瞬間,他立刻有了瀕死感。
好在人即使被腰斬,也不會一瞬間就死,奚平用僅剩的左手狠狠一扣地麵,騰空而起,翻進了化外爐裡。
直到這時,他的血才噴出來,掛了一爐邊!
奚平驟然失去了對身體的知覺,他仿佛回到了當“樹精”的時候,神識一半在爐中,一半在爐外,彼此一勾連,如燧石相撞,項榮脫身後就沉寂了下去的化外爐被他點著了!
那火苗好像在燒他的血,竟是純金色的,奚平感覺不到燙,他沒入爐中的一截身體給金色的火苗卷了進去。
項榮感覺到了什麼,神識和目光同時朝仙宮廢墟投過來,被懸無控製的銀月輪卻不給他分神的機會,曾把秋殺照成塵土的月光忤逆天意,將新出爐的月滿聖人包圍了。
化外爐中時間與空間是扭曲的,那金色的火苗中仿佛有一天一地那麼大,奚平在爐外的神識清楚地知道隻過了一息,爐裡的部分卻已經在彈指之間穿透了百代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