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鏡中花(五)(1 / 2)

太歲 priest 8302 字 8個月前

飛瓊峰本來隻是三十六峰之一,因有劍修在此蟬蛻,此時竟有了幾分禁地的意思,隔老遠就能感覺到那肅殺的峰山印,比星辰海和刑堂還森嚴。

玄隱山兩大蟬蛻——林宗儀與章玨都被遠遠地阻隔在外麵。

林宗儀負手望向天儘頭的魚肚白,罕見地主動開口道:“支靜齋因靈山動蕩入道,進境之快,聞所未聞,待其蟬蛻,玄門必再有地震。”

蒙著眼的章玨麵無表情地回道:“我才是司命。”

林宗儀說話基本都是陳述,陳述完,彆人什麼反應他不太關心。被司命駁了,他也不爭辯,正要重新戴上口封條。

突然,兩人同時有所覺,林宗儀放出目光,便見一個一身霜雪的年輕身影從飛瓊峰裡溜達出來。

他發冠不知哪去了,披頭散發的,長袍上有許多利器劃痕,走路的姿勢異常自由散漫,明知道有人等也不快走兩步。

到山口一低頭,見一隻腳上薄靴凍裂了——他來得倉促,身上穿的還是夏裝——他便乾脆將兩隻鞋都扒下來一扔,劍也沒有,光腳踩著一截枯枝飛到當世兩位蟬蛻聖人麵前:“二位,久違。”

玄隱山“修身修心修德行、戒奢戒色戒逸意”是門規總則,備選弟子征選帖上第一句話,彆說在內門見大長老,就是外門穿上藍衣,都得時時檢省自身,誰敢狂悖放誕成這幅德行?

林宗儀是“司刑”,管的就是清規戒律,當場就皺了眉。

來人——奚平立刻察覺到了,不躲不閃地對上他的視線一笑,頗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林宗儀身上煞氣陡然重了三分。

章玨擺手道:“當年元洄也是這個性子,他們這一道……”

奚平懶洋洋地打斷他道:“誰們一道?我可不認得那些死了沒人埋的爛骨頭。”

林宗儀似乎忍無可忍,開了金口:“奚平,放肆!”

司刑長老一字千鈞,四個字落在奚平身上,壓得他臉色陡然一白,腳下枯枝“啪嚓”一聲裂了口。

然而他隻一晃,便硬是穩住了身形。

奚平給月滿追殺過,剛又被天威種在雪山裡一宿,凶性正沸,直接硬杠上蟬蛻長老,皮笑肉不笑道:“林長老要是實在看不慣,不如也像章長老一樣,把自己眼睛遮一遮?”

林宗儀袍袖無風自動,奚平腳下枯枝灰飛煙滅,從半空中砸到了地麵。

這一下給地麵砸出個坑,奚平卻一點也不顯得狼狽——隻要他自己不狼狽,羞辱的就是對方——順勢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他還屈膝翹起了二郎腿,大笑道:“大長老,二位小心,上次承蒙照顧,將我打成了半步升靈,這回您要是一不小心把我打成蟬蛻,我可是要還手的。”

林宗儀一雙劍眉幾乎立了起來,章玨一拂袖將兩人擋開:“司刑。”

林宗儀的袍袖鼓起,死死地盯了奚平半晌,他一言不發地將封口條拉回原位,拂袖而去。

奚平帶著一點惡意的揶揄注視著他的背影,想起坊間關於司刑長老的傳聞——他們說林宗儀是玄隱山眾蟬蛻之首,鐵麵鐵血,司管雲天宮刑堂。因為站得太高,一向視眾生如芻狗,不跟任何人一般見識,穩得像個修清淨道的。

據說,這位林氏的老祖宗是整個玄隱山最接近“大道”的人。

現在這尊“大道”被他兩句話氣跑了。

奚平慢吞吞地起身,十分做作地對章玨“驚詫”道:“司刑長老這是修煉什麼‘河豚大法’了嗎?怎麼十幾年不見,他老人家氣性長這麼多?可彆是心境上遇到什麼坎了。”

靜齋怎麼教出這麼個混蛋。

章玨暗暗歎了口氣,平和地說道:“當年無渡海底,他一念之差打碎你神識。如今重逢仙山,便如直麵自己誤判,此事確實關乎他道心,難免心浮氣躁……”

“哦,是這樣啊。”奚平將破破爛爛的長袖往上卷了卷,又撿了塊破石頭飛上天,石頭上隻夠他放一隻腳,他便金雞獨立地吊著條腿,說道,“我還以為是林長老當年想除掉我未果,現如今捏著鼻子喊我回來,心氣不順呢。”

章玨蟬蛻近千年,不論正邪,遇到他都戰戰兢兢恭恭敬敬,還是頭一次跟這種混不吝打交道,一時間也難免頭疼。

他頭一次發現,趙隱沒了以後也挺不方便的——玄隱山少一個能說會道的。

“走吧,隨我下星辰海。”章玨朝奚平揮揮手,見他沒放厥詞,便又愈發緩和了語氣,說道,“我玄隱規矩,弟子升靈後即可出師,位列三十六峰主,如今你既然……”

他話沒說完,便被奚平一串無禮的笑聲打斷。

司命瞬間閉了嘴。

“不敢當不敢當,您老折煞我了。”奚平一邊笑,一邊連連擺手,“三十六峰主……”

當年他是仰慕仙山的小小弟子時,他們“除魔”不問罪,現在他成了南海群魔開會都能收到請柬的著名攪屎棍,他們要讓他位列三十六峰主。

“世上居然還有這等好事,哈哈哈,難怪司刑長老氣得跟葫蘆一樣。”

司命:“……”

他就應該也跟司刑要一根封口條。

奚平抖了抖吊在半空的腳丫子:“還有,我幾時說我是‘玄隱門下’了?我不過是飛瓊峰下一孽障,出不出師,自有我師尊說了算,就用不著貴派多管閒事啦……喲,聞峰主,出門啊,一向可好?”

錦霞峰跟飛瓊峰挨著,錦霞峰主聞斐正要禦劍出門,驚見司命大長老居然出了星辰海,忙整理衣冠立正站好。誰知沒等他打招呼,就被迫旁聽了這麼一段大逆不道的言論。

聞斐目瞪口呆,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心說:這哪來的大妖邪?娘啊,也太囂張了!等等,他怎麼還認識我……剛才說什麼峰?

等這二位一過去,聞斐立刻化身掃把星,“飛流直下”地墜向了鍍月峰。

鍍月峰頂如今已不再是常年閉門謝客的孤絕之地了,自從林大師出關煉器,整個鍍月峰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此時天還沒亮,山坡的滑軌上已經是車來車往。

鍍月金小車由法陣驅使,拉著山下煉器道弟子們的成品樣本,排著隊上山給林熾看。林熾看完如果有任何意見,就會寫張紙條讓小車送下來。

聞斐一溜煙飛到鍍月峰頂的法陣外,拿著他的折扇一通猛扇,一口氣往鍍月峰的法陣上扇了好幾十個“林大師”,林熾才冒了頭。

林大師換了淺灰的長袍,揮手在攔截不速之客的法陣上開了個口:“聞師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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