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斐落在他麵前,扇子上飛快地往外蹦字:你給支靜齋修照庭的時候是不是節外生了什麼枝?要不他一直封山閉關,飛瓊峰從哪撿回來那麼大一個妖邪?真邪啊我跟你說,當麵跟司命大長老叫板,完全不帶怵的……
林熾看字沒那麼快,眼都讓他跳花了:“等等,你慢點……什麼枝?”
聞斐:飛瓊峰來了個衣冠不整的大邪祟!當著司命大長老的麵抖腳!
林熾愣了片刻,摸了摸袖子裡的什麼東西,淡定地引著客人往裡走:“啊,他回來了啊——聞師兄不記得了嗎,就是支將軍當年收的親傳弟子。”
聞斐忙追上去:哪個親傳?
林熾:“什麼哪個,支將軍不就一個親傳弟子麼?放煙花炸崩北坡的那個。”
聞斐作為閒且好事的飛瓊峰友鄰,當然是見過奚平的,不過那是十四年前。聞斐隻記得那少年長得不錯,嘴甜得很,人很好玩……不是聞峰主記不住人臉,任是誰,也沒法將當年那討人喜歡的少年與方才踩著枯枝掠過的神秘高手聯係在一起。
聞斐扇子上的字飛成了狂草:什麼叫“回來了”?支靜齋那小徒弟沒在封山印裡跟著一起閉關?再說那是個升靈!你跟我說世上有不到五十歲的升靈?林大師你說實話,靜齋是不是快不行了,彌留之際用了什麼邪術把畢生修為傳給弟子了!
林熾:“……”
玄隱山不主張借外物修煉,修為越高,用丹藥的機會就越少,以至於一些丹修高手很少親自乾活,一天到晚也不知鑽研些什麼離奇的民間話本。
“不要說笑,人又不是麵口袋,修為豈是能傳的。”林熾道,“此事說來話長……”
林熾跟奚平打了很多年交道,即使不刻意打聽,平常閒聊起來,對奚平的事也知道了七七八八,便儘可能地隱去了惠湘君的部分,給聞斐大致分說了來龍去脈,然後撿回聞斐驚掉的扇子遞回去:“仙山承認了他,但他走的道畢竟不是正統,說出去難免惹爭議。你同支將軍交好,此事自己知道便是,彆對彆人說。”
聞斐緩緩地扇著扇子,半天沒再蹦字。
良久,他折扇上斷斷續續地劃過一行字:你是說那個始作俑者……就那個招惹靜齋下山,附在小孩身上的半拉邪祟……
林熾:“是天機閣的前任掛名總督,名叫做梁宸,可惜了,他本也是……”
聞斐擺手打斷他:那不重要——你剛說,這人影中有一條龍?
林熾道:“此人沒有拿到完整的不馴道道心,妄圖借金平龍脈重塑肉身,因此影中有龍。這些旁門左道,你我畢竟是不了解的。”
聞斐皺起眉,搖搖頭:不……這意象大不祥。你那會兒在閉關不知道——你可聽說過蟬蛻長老為何要收凡人為徒?照庭本是凡鐵,為何後來又成了“補天劍”?
林熾一愣。
聞斐扇子上便滾字道:瀾滄進犯金平時,我還是個築基弟子,正是乾活的主力。金平一帶許多凡人受戰事影響,或身體異常、或被迫開竅,需要大量開竅級的溫補丹藥,司命大長老去補靈脈的時候,便帶了我去——我就是那時候認識支靜齋的。戍邊剿匪都是苦差事,支家自然也不算什麼名門望族,與玄隱山幾大姓毫無瓜葛,子弟是沒有拿征選帖資格的,但章長老一見他便問他要不要入司命門下,被他以“父兄老,家國未安定”拒絕後,仍說將親傳弟子的位置給他留著,凡間事了便可直接入內門。
林熾心道這有什麼稀奇的?
林大師看誰都覺得厲害,對支修這種“百年升靈兩百歲蟬蛻”,還能降住奚士庸的同門更是當神仙仰望,神仙蒙塵在凡間才不正常。
便見聞斐扇子上閃過一行字:我等修煉丹道,須得能看出人身上病灶所在,哪怕遇到修為稍高於自己的人,隻要不是差一個大境界那麼多,都能從對方身上看出點門道。可我當時卻看不分明靜齋……他那時已經不能完全算人了。
星辰海底,奚平對著漫天糾纏的星砂雖一竅不通,升靈的靈感卻一直在刺著他。
到處都是濃濃淡淡的霧,經過一團濃霧的時候,奚平若有所感,情不自禁地伸出神識窺探了一眼,隱約瞥見星砂劃出來的線……一閃而過的地圖有點眼熟。
再要仔細分辨,神識卻被那霧撞了出去,他眉心劇痛,靈台一陣動蕩。
“不要亂看。”一條絲絹落下,遮住了他的眉目,司命大長老的聲音傳來,“你眼中霧氣濃重看不分明的地方,都與你命數有因果,不可窺視。”
奚平沒理會,兀自忍著頭疼琢磨著方才窺見的東西,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那好像是金平。
他便問道:“金平有我家人,所以算與我有因果嗎?”
司命沉默片刻:“金平還有你師父。”
奚平莫名其妙,心說他師尊百八十年不下一趟凡,就在金平小館裡點過碗餛飩,這也能算?
“金平龍脈折斷時,照庭以凡鐵之身攔住瀾滄大軍,在我將它修補上之前,龍脈選擇了你師父,寄托在了他身上。”司命緩緩說道,“或者你也可以理解成,你師父就是活的龍脈。當年星辰海曾給過判,待他蟬蛻入聖之時,龍脈便再不用修補,必能河清海晏,諸邪不侵,四方星隕——哪怕四國靈山都坍塌,也沒什麼能撼動我大宛……士庸,在那之前,我們得撐過這一陣動蕩。”
楚國三嶽山。
長老項寧收回例行檢查鎮山大陣的神識,緊皺著眉睜開眼——靈山的靈氣又稀薄了。
掌門項榮“回歸”靈山後,整個三嶽山的靈氣本來空前濃稠欲滴,然而八年過去,隨著楚國時局動蕩,項家失權,靈氣無法避免地往外散……到現在,三嶽西座的靈氣濃度與大宛玄隱山差不多了。
作為蟬蛻長老,項寧心知肚明,人間與仙山是互為對照的。
靈山決定國界地理,凡間的秩序也反而維持靈山穩固,一旦出了南蜀那種一族叛變的事,仙山甚至有崩塌的可能。
也就是說,如若他們不能儘快穩住局麵,三嶽弄不好就是下一個淩雲。
陸吾……都是陸吾。
那些無孔不入的草報,上至靈山、下至黑市,沒有沒他們眼線的地方。而最讓項寧坐立不安的是,陸吾很可能已經知道掌門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爆雷。
如果四方鬣狗知道項家的主心骨沒了……
項寧想一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突然,他靈感一動,項寧一拂袖,一道靈氣打了出去:“誰?!”
一隻隱形的靈獸不知怎的混進了三嶽山,被項寧打了下來,落地抽搐兩下就死了,口中吐出一顆蓮子。
蓮子在地上打了個滾,上麵浮出一張看了讓人做噩夢的臉。
項寧驀地站了起來:“是你?”
“項師叔,”蓮子上的臉慢慢調整著五官,“我們來做筆交易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