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與玄隱山之間相隔幾個州府, 不像東衡就在三嶽腳下。
而星辰海雖然給了預警,卻沒照出具體是什麼事,依稀隻有一個模糊的指向——邪祟作祟, 邪祟來自南海。
那颶風與奚平擦肩而過後即散,來勢洶洶, 後續卻也沒有多大動蕩,似乎隻是南海某個“熟人”一次不成功的嘗試。人間行走修為最高隻有築基初期, 開明與陸吾不知道有沒有時間適應群龍無首,奚平這才不放心連夜下山看看。
誰也沒料到, 居然真有腦子這麼不好使的蟬蛻。
而這一切仿佛是重演。
上一次類似的龍影出現時,也恰恰是因為星辰海給了誤導性的指向,導致支修獨自一個人,在凡間百般受製的情況下倉促招架了梁宸和半具隱骨。金平守衛之森嚴今非昔比, 人間行走好手們都築了基, 虛假的“半步蟬蛻”也跟著水漲船高,變成了真蟬蛻。
龐戩耳邊炸起奚平的傳音:“問天!快!”
幸好玄隱山能全境禁靈,真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就算長老們實在趕不過來,也可以……
然而,突然之間, 另一個可怕的念頭升起。金平夏末, 奚平的手比自己吐出來的血涼的還快。
他想:等等, 為什麼隻有玄隱能全境禁靈?
當他修為低微的時候, 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 畢竟蟬蛻大能喘口氣都能把他吹上天,他們有什麼手段奚平都不會深思。可隨著他踩著修為在玄門越走越高,升靈都變成了可以一較高下的同輩, 蟬蛻也並非遙不可及時,他意識到,蟬蛻不是無所不能的。
反正項寧肯定不能讓西楚也禁靈,要不然項家現在也不會這麼四麵楚歌。
還有,當時淩雲山都嚎起喪了,周遭無數城郭郡縣稀碎,他們蟬蛻還是在忙著追殺妖邪和平叛,被派去補地脈的隻是一幫普通內門修士。
為何當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司命大長老親自來補金平龍脈?
就因為金平是國都,比彆處高貴?
然而不過一念光景,那龍影已經“爬”出了大半,活的一樣。龍脈斷裂處,奚平捕捉到了項寧的氣息。
等等……誰?
奚平一時疑心自己認錯了人,哪怕今天闖進金平城的是已經徹底走火入魔的懸無,他可能都不會這樣震驚。
他和這位“三嶽西座”打過一次照麵,隻記得這位鞋底上自帶三斤豬油,項榮和懸無才剛扯起頭花,他老人家竄得比徐汝成那丙丈夫還迅捷。
怎會是他?
八年不見,這老貨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終於被草報逼瘋了?
此時金平城裡隻有他一個升靈,奚平來不及多想,硬著頭皮將神識沒入斷裂的龍脈中,想攔住那往四周擴散的龍影。
正聽見項寧一聲大笑:“輿圖!哈哈哈!居然真是輿圖!”
南海往生靈鯢口中,濯明整個人已經成了個血葫蘆,仰麵朝天栽倒在一堆藕帶裡,他麵如金紙,沒了聲息。
王格羅寶觀察片刻,忍不住滿懷期待地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失望地探到了短促的嗤笑。
王格羅寶淡定地將手縮了回去:“看來你賭贏了,南宛地脈裡果真封著當年的輿圖。“
“什麼‘地脈在水裡的倒影’,哈哈……咳咳咳咳,”濯明一邊嗆咳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靈山是心,綿延出去的地脈不過血管,一堆管的倒影有甚要緊。南聖那偽君子不敢承認,輿圖根本就是靈山的影子!”
“所以聖人當年沒有將其毀去,而是封在了真正的靈山地脈裡,本來天衣無縫。誰知當年瀾滄生變,玄門動蕩,瀾滄大劍豁破了南聖的封。”王格羅寶輕輕歎息一聲,“怪不得司命大長老親手補的龍脈這樣不結實,每十年就要加固一次,原來是封下輿圖一直想掙脫。”
“它落在了項寧手裡,一旦掙脫地脈,玄隱山完了。至於項寧,必會被玄隱追殺到天涯海角,三嶽未必能獨善其身……”濯明說著,吃力地翻身坐了起來。他一探手,伸進一個裝靈石的芥子中,海量的靈氣湧進了他每一根藕帶裡,他一身的劍痕迅速痊愈。
“你要乾什麼?”
“煙雲柳,”濯明輕輕地說,“這次我要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奚平算領教了,再廢物的蟬蛻也是蟬蛻,壓根不是他這境界都沒太穩的新升靈能抵擋的。
更要命的是,方才七座青龍塔和青龍塔下的龍脈都是他這邊的,不但成功輔導他學會了親師父都沒教明白的劍,還幫他加持了《去偽存真書》,用濯明的招數還施彼身。
可龍脈下麵放出來的這玩意明顯仇視自己的“牢籠”,連帶著也仇視他!
奚平隻來得及一把將奚悅推出去,神識在雙重壓力下,他幾無還手餘地,身上的護體靈氣炸開——幸虧他真元方才被濯明耗得不剩什麼了。
奚悅隻有半仙修為,根本沒法靠近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奚悅掉頭就跑,身形快成了一片寶藍色的閃電。
頂著紊亂的靈氣,奚悅衝向龍脈破損處,抬手將一個錦囊扔了出去。
小錦囊在半空中就被厲風撕裂了,無數轉生木的樹種散落出去,落地刹那便被轉生木的主人催出了芽。
奚平被牢牢壓製住的神識立刻有了回轉餘地,鑽進了無數轉生木中,連上殘餘的龍脈,那些樹苗織就了一張脆弱的網,將不斷掙脫的龍影困在其中。
好孩子,難怪龐戩走哪都愛帶著他!
“龍影”似乎被激怒了,須發怒張,項寧蠶食著龍脈:“小小後輩,自不量力!”
奚平周身經脈抽著疼,他去玄隱山走得急,身上根本沒帶多少靈石。
“半仙退後!”龐戩隔空朝奚平扔來一包靈石,“接著!”
老龐這回是真下了血本,扔過來的靈石裡足有藍玉數十兩,還有好幾塊白靈,想必棺材本都掏出來了。
可惜這點靈氣對於升靈來說不過杯水車薪,奚平回手擋了回去:“不夠我一口,顧好你們自己,補龍脈去!”
白令:“這裡。”
他及時將莊王府和開明司的靈石庫存全搬了來,裝著幾千斤靈石的芥子沒到奚平身邊便被他抽成了一堆碎末。
“我知道不夠,”白令沉聲道,“南礦尚有一部分靈石沒來得及運走,馬上到,寧安、蘇陵兩州開明靈石倉也命人去調了,世子堅持片刻。”
龐戩聽得頭皮發麻,快算不過賬來了:“奚士庸,你到底是個什麼型號的飯桶?”
奚平:“你得叫師叔的那種……”
奚平一口氣收斂了周身彌散的靈氣,太歲琴聲快如疾雨,裹挾著奔雷一般的劍氣,砸向項寧神識。
與此同時,天機閣中所有築基跟著龐戩將破損的龍脈團團圍住,快速結陣,他們時常修修補補,已經是熟練工。
龍影的長嘶聲回蕩在金平地下,被一眾人間行走按回去數尺,巨大的龍爪刨著地。
這時,濯明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堂堂蟬蛻,居然被個剛升靈不到十年的毛頭小子帶著一幫築基螻蟻壓製,嘖嘖嘖,項寧長老啊……你這地瓜裡拔/出來的矬子但凡能爭氣一點,那些外姓修士也不會看著項家人獨占三嶽山這麼來氣。”
項寧怒吼一聲。
濯明笑道:“看在你方才幫我脫身的份上,我也幫你一把。”
奚平此時一邊用轉生木困著龍影,一邊砍著項寧,哪怕有龍脈加持也實在捉襟見肘,再騰不出手來管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