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有憾生(三)(2 / 2)

太歲 priest 7905 字 8個月前

聞斐心說這都哪來的刁鑽符咒,正要湊上去看,便見那雪人掏出一台雪堆的大炮,懟著他胸口一炮轟了過去。

又一道劍氣飛過來打散了行凶雪人,支修心累的聲音從半山腰上傳來:“二位稍坐,家門不幸……奚士庸,不像話!”

聞斐扇飛雪渣:我感覺咱倆多慮了。

林熾遠遠地躲開,戚戚然心道:確實,有這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徒,抵得上南蜀一個島的靈獸,一點也不孤立。關在雲天宮裡那幾位族人算什麼事,加一起沒有這貨操心。

聞斐:要麼咱過會兒再來,林師兄,先上我那坐坐?

支將軍閉關時候忍了奚平八年的林熾二話不說,跟他跑了。

奚平抱頭鼠竄,地上的雪人雖都是他做的,但修為相差太懸殊,符咒也會易主。雪人們好像知道這山頭上誰說了算,對著蟬蛻的氣息倒了戈,停止內戰,一致圍追堵截起奚平。飛瓊峰上攢了十多年的霜雪不到一時三刻,整個被他犁了一遍,然後“轟”一聲……

奚平和雪崩的北坡一起掉下了山崖。

不過今非昔比,十四年前他還要靠師父撈,這回彆說區區北坡,飛瓊峰倒了也砸不死他了。

奚平於是放鬆了四肢,隨著山石與積雪一起往崖下摔去,在混亂和巨響中大笑——他不單不肯安安靜靜地“物我兩忘”,還要把雪山上獨自麵壁百年的蟬蛻劍修也拉到自己的水平。

“一把死骨頭……”他筆直地砸進山穀,將山穀砸出個大坑,升靈被雷劫鍛過的靈骨毫發無傷,隻略微震了震,奚平近乎快意地感受著關節之間的碰撞,方才那種行將要“有所悟”的狀態蕩然無存,“我要你教我怎麼活……哎喲!”

一顆栗子到底還是彈中了他的腦門,奚平坐起來一半,又給砸得仰麵翻了過去。

他於是乾脆賴在地上不起來了:“師父,您不疼我了。”

“替奚悅打的。”支修乾乾淨淨地在他身邊站定,身上連個雪渣也沒有,“混賬。”

“權宜之計,那小子軸得很。”奚平從坑裡伸出一隻手,讓支修把他拉上去,“師父,您先幫我照看一會兒侯府,等我去趟陶縣打發走那個紅眼邪祟,回來就把他們送到南海秘境……哎,您戴了個什麼?”

他突然發現,支修拇指上多了一枚拉弓的扳指,不是仙器,甚至不是鍍月金的。它古舊得活像剛從墳裡刨出來,上麵刻印的花紋都鏽掉了,隻剩一些模糊不清的痕跡……奚平從來沒見過支修手上戴過這種東西。

“舊物,”支修將他拉上來,沒多說,隻歎了口氣道,“莊王殿下、奚悅……還有你父母,真就斷絕六親,孤家寡人了?”

“才沒有。”奚平滿不在乎地笑道,“情義取決於起點,不取決於落點,自我而起,我不死,就都還在。再說我也沒有很孤,不是還有師父呢麼?”

“可饒了我吧祖宗,”支修笑罵道,“你太孝順了,為師消受不起……去吧。”

奚平應了一聲,用靈氣卷掉身上的碎冰和灰塵,轉身扣上個麵具——雖然他的身份,這會兒該知道的人應該都知道了,但要見趙檎丹還是尷尬,於是打算欲蓋彌彰地蓋一下——穿過轉生木走了。

奚平的氣息轉眼消失在大宛境內,靈山追蹤不到了。支修獨自在那剛長出來的轉生木旁邊站了一會兒,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那不是他的尺寸,明顯大了一圈,鬆鬆垮垮的。

“哪個做長輩的會躲進世外桃源,要你來兜底?”

再一次地,他朝南看了一眼,將那戴著扳指的拇指扣入掌心。

張氏……大宛絕大多數四大姓以外的權貴都認為,隻要自家出了升靈峰主,以後族中子弟在仙門就算有了根基,拿征選帖理直氣壯,資質好的進內門再不是遙不可及。孤僻如林熾,即使一個親傳弟子也沒有,鍍月峰上還是有一大幫他記不住名字的“記名”弟子。

唯獨飛瓊峰沒有。

支修是父母老來得的幼子,上麵有兩兄一姐,長兄大他十六歲,幾乎像半個爹。他少年時跟奚平差不多,也是被家人千般遷就萬般寵愛長大的,覺得人人都該愛他……隻是武將家裡規矩到底大一些,他沒敢像那小子那麼出格過。

他上玄隱山的第三年,父母便先後走了,第九年,遠嫁的大姐病逝,十四年,二哥告老還鄉,帶著一家老小從金平搬回了洪陰祖宅。侄輩人中從軍的有兩三個,不過沒什麼建功立業的機會,平平順順地乾到老,有一個讀書還不錯,在寧安做過知府,再往後他就不認得了……沒有人打著他的旗號去爭什麼玄隱征選帖,甚至不會對外人提起自己是“支修”後人,每一輩該分家就分家,在哪任職就在哪落戶,不講究宗族姓氏。

等支修升靈開了飛瓊峰,後輩人已經散落在各處,各有各的日子了,讓他覺得多看一眼都是打擾。

支修剛入仙山時,章玨不怎麼約束他,每到逢年過節都可以下山回金平,親人們是他挨個送走的……除了從小把他帶大的大哥。

當年宛闔一戰,金平解圍後,他重傷留在帝都,替他領兵南下收複失地的,是從北邊境趕回來的大哥。

大哥追擊南闔的散兵餘孽,一路打進了南闔國內,請示金平,仁宗陛下令他們直入南闔帝都,朝楊氏討個說法。誰知半途遇上瀾滄那走火入魔的瘋掌門脫困,凡人被波及,連宛軍再闔人,幾無生還。

大哥直到現在都隻有衣冠塚。

時隔幾百年,支修終於再下百亂之地,循著血緣,他找到了兄長一件貼身的遺物。

古怪的是,這枚大哥在軍中從不離身的扳指沒有落在當年傳說中戰死的地方,而在瀾滄山腳下不遠……一個地脈斷絕處。

為了穩住北曆,眼下還不能動南礦,這事不用周楹說他也明白。

可……他從那扳指上摸到了沉冤。

南礦——大宛駐地。

姚啟步履匆匆地回宿區,頭也沒抬,同僚們見怪不怪。這人一向如此,為了不和人打招呼寒暄,這位當今的小舅子把靈感用到了極致,老遠感覺到有熟人就繞道,寧可多走八裡路,也不肯跟人麵對麵地聊幾句片兒湯話。

他關門落鎖,防竊聽防窺視的符咒飛快地在門窗上閃過,然後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掏出兩樣東西。

一件是個降格的白玉咫尺,是當年他成功開靈竅,接到南礦的調令時,他父親咬牙斥巨資托人買的,可以與家人通信。父親過世後,另一塊咫尺就落到了嫡姐手裡。大姐與他不是一個娘,平時也沒什麼話說,隻有中秋過年會互相寫封短箋問候一下。

此時,那咫尺上寫滿了字,姚啟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卻簡直要將他腦漿攪糊。大姐信上說:要東山再起、清剿叛逆,必須要有靈石,眼下南礦的資源是重中之重。好在南礦中大多數人都是世家子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支修在國內一手遮天,必定會幫他,要他迅速穩下人心,穩住南礦,等人接應。

而另一件,則是一封來自玄隱山的問天,那上麵隻有兩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字,讓他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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