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嚴肅地附和:“唔,不錯。”
“咳……”魏誠響一時不能直視他,“有、有十幾處聚居村都住滿了,原來避難用的地下城打開了,估計能容納幾萬人,這幾天陸續有人來投奔。”
她說著,聲音沉鬱下來:“新來的不知底細,原本一直跟著我的人我都問過了,跟估計得差不多,願意離開故土去南海秘境的不多,十中無一。有的是漂洋過海害怕,有人不甘心……其實要沒有這樁事,他們不會這麼抗拒,百亂民天生殘缺,確實短智慧,但我們不缺魂,也有喜怒哀樂,也懂悲憤。“
“不走就不走。”奚平聲音冷了下來,“南闔半島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如今什麼阿貓阿狗都來爭勢,也該有他們說話的份兒。”
說著,他取出一件東西遞給魏誠響:“找這東西的主人。”
趙檎丹一眼認了出來:“姚子明的弟子名牌?”
“對,他應該是落在了西王母手裡。名牌靠近本人,會有特殊的感應,找到他,就找到了西王母他們的藏身之地。”奚平道,“應該就在大宛礦區範圍內。”
百亂之地和彆的地方不同,地脈斷絕,除了礦區,靈氣幾乎沒有。沒有靈石資源,拖也能把對方拖死,所以各方都想占先手,誰先控製靈礦資源,誰就站在了不敗之地。
奚平現在手頭隻有陸吾和百亂民兩張底牌,參加這種競爭是自尋死路,大宛隻好率先“出局”。
“蚍蜉撼不了樹,螳臂當不了車。幸好世上蟲子種類多。”奚平道,“這一局,我們來當猛獸身上的跳蚤。記著,他們不把百亂民當人看,我們才有機會,所以一切行動都要神不知鬼不覺,否則我們這麼多年建的小村,也不過是彆人一張符咒的事。”
大宛南礦,“姚啟”照常執行他日常的事務:巡邏檢查礦區安全設備和照明。
新鍍月金能省下大筆靈石,南礦不少機器也改用了“新金”,這些新設備對於修士來說檢查起來也很容易,神識一掃,機器好不好一目了然,不用研讀許多法陣。做這些瑣事的修士若不是自己有心,恐怕修為一輩子也精進不了,毫無前途。
也就姚啟這種沒根基的才會被分配這種活。
今天的“姚啟”比平常還磨蹭,寂寞極了似的,他差不多把每個機器都摸了一遍,路上遇到同僚都隻是匆匆一點頭,目光刻意躲閃開——沒人在意,他一直就這樣。
遠遠地,“姚啟”和“常鈞”對視了一眼。
一刻不停的機器噴著雪白的蒸汽,落在下工的礦工身上,那工人無端覺得有點沙眼,不甚在意地揉了揉,看不見的毒瘴已經悄無聲息地黏在了他身上。
靈礦管製嚴苛,礦工下礦後都要到當天值班的管事那裡“搜身”,以防夾帶。那礦工照常走進查驗的法陣,法陣毫無反應,旁邊麵如冰霜的管事修士衝他一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礦工恭恭敬敬地衝尊長作揖,理所當然地沒有回禮。
兩人擦肩而過時,駐礦管事附著靈感的鼻子敏銳地聞到了工人身上的汗酸味,忍不住皺了皺眉,伸手掩住口鼻。
礦工身上沾的毒瘴順風飄落在他身上。
西王母親手編的毒瘴,同級的升靈修士也未必能感覺到,彆說南礦這些修為低微的了。
蒸汽裡的毒瘴被往來靈礦的礦工帶到各處,又沾到修士身上。毒瘴碰到活人就會紮下根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們身上抽取著微弱的靈氣壯大,一傳十十傳百。
各礦區中有亂竄的行商,有互通消息的修士,那毒瘴很快從大宛礦區傳了出去。
北曆礦區的駐礦使匆匆忙忙地走進駐礦辦。駐礦使是礦區第一把交椅,門口衛兵整齊地衝他行禮,他到了自己地盤,卻不進屋,隻在門口畢恭畢敬地施禮道:“侍劍大人。”
屋裡有人用曆語應了一聲:“嗯,進來。”
那是個有些古怪的女聲。
曆語發音多沉在喉中,聽來比彆處人說話低沉,那人聲音卻帶著些不自然的高亢,像喉嚨裡裝了個簧片。
駐礦使謹慎地檢查了衣冠,這才眼觀鼻、鼻觀口地走進去。
屋裡……坐著一座“山”。
北曆人與風雪為伴,普遍高大壯碩,那駐礦使就是個須發濃密的威猛大漢,然而屋裡坐著的那位卻比他站起來還高,垂在身側的胳膊堪比駐礦使的大腿,張開能捏住整顆人頭的大手上青筋畢露,手心有無數劍痕。
那“巨人”肩寬怕是得三尺有餘,上麵卻頂著顆正常尺寸的人頭,她臉上疤痕叢生,每一道疤周圍都起了肉條,將五官割得四分五裂,背後背了一把重劍,隻有劍柄露在外麵。
周遭的熱氣都被那劍吸走了,此時分明是南闔半島最悶熱的季節,屋裡卻冷得讓人一哆嗦。
駐礦使隻匆匆一瞥,便不敢再看——那是昆侖晚霜劍,世間三大名劍之首,最古老、最有靈性的殺器。
以他的修為,掃一眼已經是靈台劇痛,盯著看怕是要走火入魔。
昆侖開山老祖劍宗“碎無塵”後,晚霜再不認主,隻有當年劍宗的侍劍半偶能拿起來。侍劍半偶也隨舊主去後,晚霜就被迫封存。
沒有晚霜,昆侖的鎮山大陣終是少一環,隻能靠幾個蟬蛻高手輪流用真元續,抵禦西北來的嚴寒。後世劍修前仆後繼,然而連同掌門在內的幾位蟬蛻長老拿晚霜也沒辦法,這古劍睥睨無雙,不肯遷就凡愚。
直到一個狠人橫空出世。
這位另辟蹊徑,照著當年劍宗侍劍半偶的法陣核,將自己已經半步升靈的劍修身活活煉成半偶。此事聞所未聞,震撼了昆侖整個門派,居然真給她熬過去了。從此她成了晚霜的繼承人,自稱“侍劍奴”。
昆侖上下對她當麵恭敬,背後都很忌憚——狠到這種程度,多少有點沒人性了。
駐礦使每次跟她說話都毛毛的,幾乎屏著點呼吸道:“大人,方才送走了南宛使者,果然如玄隱的人所說,他們身上帶了邪祟的毒瘴。看來玄隱內部確實是改朝換代,南礦自以為正統,占了玄隱山的支修也不準備管他們。一新一舊,兩撥人都在拉攏我們。”
侍劍奴眼皮也沒抬:“是投靠。”
駐礦使一低頭:“是。”
“我南下,本想會一會傳說中兩百年蟬蛻的南劍……嗬,劍沒碰到,人先求和,果然南方沒有劍修。”侍劍奴說話有些吃力,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轉告瞎狼王,彆跟著攙和,我們不缺這些廢物依靠。讓那什麼姓‘粥’姓‘湯’的滾。宛人守不住他們自己礦區就拿來,誰嫌靈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