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當年傳劍的時候曾經調侃:給逆徒護法太累,為師大氣都不敢出,稍微有點動靜,那不爭氣的東西就得張望張望。
奚平一直不服——他靈感本來就是主要附著在聽力上的,又不聾,有動靜怎麼會聽不見。
而今,他終於明白了“充耳不聞”與“物我兩忘”是什麼意思。
劍光大熾,支修存在他經脈裡的第二劍從一雙十指不全的手裡呼嘯著飛了出去,當頭迎上了鴛鴦劍陣。
補天劍在他手裡打了折扣,所幸鴛鴦劍陣也被當年瀾滄掌門封了兩百年,如今沒有蟬蛻高手做主心骨,顯得古老而遲鈍。
往生靈鯢的迷霧被劍風蕩開一點,南海上,楊婉晃了晃,眼神清明了一瞬,一眼看見了廣安君,她七竅流出血來。
鴛鴦劍陣瞬間凝滯。
可與此同時,奚平也像風雨中沙灘上的沙堡,接連打出兩道蟬蛻劍,他整個人幾乎在劍光裡化成了灰。
王格羅寶慢吞吞地擦著自己的馭獸笛,高高低低地試著音。
秋殺見到銀月輪,就呆若木雞地赴死了,當年南海上,眾人一見九龍鼎四散奔逃,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敢劍指鎮山神器的升靈。
真令人感佩,可惜沒用。
侍劍奴被困,整個南闔半島上沒有伴生木,支修就算立刻趕到宛闔邊境,也來不及給他弟子收屍。
蚍蜉撼樹一樣的勇氣啊。
此時楊婉仿佛陷在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裡,被困在靈台中,一舉一動都不由自主。
廣安君的屍體懸掛在她瞳孔深處,她盯著那一動不動的人,一線微弱的神識瘋狂地在靈台上掙紮,靈台上的道心被她自己撕扯出了裂痕。
不,我是……
我是……
下一刻,瀾滄靈山無法違逆的意識還是將她淹了過去,楊婉的神識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叫。
凝滯的鴛鴦劍陣再一次轟鳴著凝聚起劍光,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奚平無論如何來不及再把自己拚起來,使出第三劍。
而就在這時,三團流星般的炮火飛上了天,當當正正地撞在了鴛鴦劍陣上。
王格羅寶倏地一抬頭:升靈階!
怎麼回事?
眼下除了太歲,南闔半島上不可能還有第二個升靈!
魏誠響從半空中掉下去,把地跪出了個深坑。
她隻是半仙,在鴛鴦劍陣下根本一動也不能動,直到奚平用支修的劍將鴛鴦劍陣擋住。
奚平從飛瓊峰帶來三劍,頭兩劍都偏向於防衛回護,他第二劍給地上所有凝固在劍光下的人爭到了一線喘息餘地。
就趁那一瞬間,魏誠響看見了鴛鴦劍陣。
此時,轉生木通訊斷絕,奚平不知是死是活。陸吾也好、百亂民也好,她一個也聯係不上。
然而能在百亂之地活下來的,誰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電光石火間,魏誠響從芥子裡拿出奚平給她保命用的升格仙器——一門四尺多長的大炮,裡麵裝的不是火炮,是三張升靈品階的符咒。
死馬當成活馬醫,魏誠響一股腦地將炮膛清空了。
王格羅寶命醒龍遊遠了些,皺起眉:“負隅頑抗。”
照庭在奚平手裡雖然打折扣,劍卻是蟬蛻劍。蟬蛻劍風都逼不退鴛鴦劍陣,最多隻能到升靈階的升格仙器又能如何?
那三發能搬山移海的炮火,隻夠讓鴛鴦劍陣打個擺子。
劍陣微微一頓,劍光越來越熾烈,魏誠響幾乎有種自己被刺瞎了的錯覺。
“完了,”她想,“沒用。”
可是緊接著,還不等她絕望,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就響徹在了運河上。
魏誠響石破天驚的三炮沒能傷及鴛鴦劍陣一根毫毛,卻仿佛一個信號。
蒸汽船上,陸地上,陸吾搬出了隨身攜帶的所有升格仙器!
他們總共帶了十台升靈品階的,還有人手一個築基品階。
在彼此無法聯係的情況下,陸吾們默契十足,幾乎同時朝鴛鴦劍陣開了火。
強光從南闔半島上炸開,生生將鴛鴦劍陣往半空衝了一截。
南闔半島上靈風如刃,卷進海裡 ,激起無數大大小小的漩渦。
永明火不見天日八百年,導靈金第一次現身,人造的器物悍然對上鎮山神器。
除了宛人,舉世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