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大開殺戒,隻是一個一個地盯住那些不甘心的臉,看著他們不堪壓力,跪了下去,慘白的笑容和銀月輪一樣冰冷詭譎。
一封來自昆侖的連心落在了他手裡。
同樣收到昆侖來信的還有南蜀淩雲。
淩雲山自己都亂七八糟的,國內又有兩族動亂,本不想攙和這些事,但那位修翼族掌門將王格羅寶的字條與昆侖的秘信擺在一起,優柔寡斷地看了三遍,終於受氣包似的擺手歎氣道:“是昆侖掌門親書……我蜀內亂,淩雲山崩了一半,流失的靈氣至今未見蹤跡。如今在南大陸勢微,昆侖召喚,沒底氣不聽。也罷,勞煩諸位守好鎮山大陣,不要給邪祟鑽了空子,我……唉。”
他愁眉苦臉,宛如被逼良為娼的大姑娘:“我帶九龍鼎走一趟便是。”
昆侖第三長老接到掌門急召,心裡其實頗有微詞——算上“閉關”的第二長老,昆侖總共四個蟬蛻。現在侍劍奴都已經在南闔了,掌門用得著叫他一起去?
昆侖蟬蛻齊聚南闔半島……哦,聽說昆侖雲頂上還往三嶽山和淩雲山都發了問天。這麼大張旗鼓,就為了幾個邪祟,一點詭異的仙器……還有玄隱山那剛蟬蛻的小劍修?
至不至於的,也太給宛人臉了!
“誅邪也好,除魔也好,掌門師兄何必親自走一趟,這點小事交給我就是了。”
掌門沒吭聲,半晌,他探手接住一張遠處飛來的連心,三兩眼看完後粉碎了信紙,轉頭對第三長老道:“謝濋以巡視北絕陣為名,跑了,疑似去了北絕山外。”
第三長老聽見瞎狼王的名字會牙疼似的,臉皮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南闔一事,第二師弟當年確實和我們有些分歧誤會,以至於不歡而散,要不憑他的修為,也不至於陷在……但他那逆徒因此記恨門派,也實在是豈有此理……”
第三長老的話音突然打住,奇怪地看著掌門——就在他提到第二長老的時候,掌門眼睛裡好像突然掠過一線不祥的血光,快得仿佛是他的錯覺。
“掌門師兄?”
昆侖掌門好像才回過神來,帶著幾分遲滯,說道:“謝濋狡詐,這些年與武淩霄一直有聯係。晚霜侍劍奴若是聽信了什麼,未必還會站在我們這邊,謹慎起見,咱倆一起走一遭。”
第三長老還待要說什麼,掌門已經一擺手打斷他話音:“這也是大祭司的意思。”
王格羅寶此番目標一在南礦,一在殺太歲,連他自己也沒料到,他那攪屎棍子的常規操作深深地刺激了遠在北地的昆侖掌門,世間幾大絕頂高手正分頭從四方趕來。
但馭獸道同飛禽走獸一般敏銳的靈感已經在提示他事態不可收拾了。
王格羅寶瞄了一眼霧氣不知怎的越發濃重的南海,果斷潛入深海海底。不見光的地方,一隻丈餘高的蚌殼乖順地打開,將他藏了進去。
他興奮地想:要變天。
往生迷霧中,姚啟無端想起他年少時聽過的一個荒唐流言:說是永寧侯世子男扮女裝,選上過花魁。
奚平那彈琴的手指靈活的不可思議——儘管皮還沒來得及包上骨頭。
琴蜜音從他那殘指下行雲般地往外流,蜜音不太靈光的姚啟得全神貫注才能跟上。
奚平:鴛鴦劍陣已經出世,楊婉怕是活不了了,現在幾萬萬人性命都係在你手裡,快聽他說什麼,他是世上唯一一個封住鎮山神器的人。
姚啟驚悚道:“聽、聽聽誰?”
奚平:瀾滄掌門!他人已經碎了,你神識卻仍然黏在他道心上,道心肯定有話。
姚啟:“我南闔語半懂不懂的,不見得……”
奚平一道琴音飛出來:入定!
他的神識是通過含沙射影和姚啟溝通的,本身就對中了術的人心誌有影響,姚啟修為又遠低於他。姚啟不由自主地聽令,關閉六感,萬般雜念被一道琴音掃開,眨眼功夫就入了定。
奚平從來沒見過這種入定法——子明兄不像入定,像被人一棒子打暈了。
他原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恐怕是含沙射影的“妙用”,立刻獲得了靈感。此時他雙手幾乎長出來了,在往生靈鯢的霧裡重新凝聚出個大致輪廓,奚平倏地撤回侍劍奴身邊,毫不吝惜地將方才凝聚起來的靈氣融入琴音,炸在了侍劍奴耳畔。
侍劍奴神識劇震,半透明的人影驀地往後一仰,從那高大的男人身上脫離出來。她那雙可怕的眼睛微微露了紅光,沉重的腳步落地,劍氣就從她身邊彌散出去,將人影奚平炸得又隻剩下一隻手。
奚平:前輩等等,聽我說!
侍劍奴哪聽得懂宛人那些花腔,隻看見一隻鬨鬼似的手撥著幾根在霧裡時隱時現的琴弦:“何方宵小鬼鬼祟祟,竟敢暗算於我,滾出來!”
奚平的本命琴一直在陶縣支撐破法,隨身帶的琴是拿去偽存真書複製的,被晚霜劍氣所攝,登時灰飛煙滅。
而這時,陸吾明顯疲軟的又一輪開火非但沒能再將鴛鴦劍陣推走分毫,反而好像激怒了那鎮山神器。
瀾滄靈山外,自從鴛鴦劍陣現身後就不斷往外冒的鎮山大陣自己補全了自己,照亮了半島。
西王母牽線傀儡一樣,從往生靈鯢的霧中緩緩升起。霧氣被她推得散開了一點。
侍劍奴身前那男人的身形驟然模糊,她下意識地朝那人伸出手,卻彼此穿透而過。她驟然回過神,大喝一聲脫離往生之霧,晚霜劍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