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隱山鍍月峰上,林熾和聞斐圍著化外爐和還熱乎著的失敗導靈金,百思不得其解。
聞斐想了想,對林熾道:我其實有個想法。
林熾忙道:“聞師兄指教。”
聞斐擺擺手:哎……不敢不敢,姑妄言之,林師兄湊合一聽。煉器我是不懂,但我跟劍修當了百年的鄰居,倒是了解一點劍修。咱家那位劍神,修為不論,脾氣肯定是萬裡挑一,算得上是溫良恭儉讓。可你看,日常瑣事,多磨兩句,總能讓他妥協,越是遭逢險境強敵,他卻反而越是不肯回轉——於絕地自斷身後路,以劍鋒一線為生機,他們劍修就是靠這個修心的。
“你是說,那位瀾滄的劍修掌門……”
聞斐道:他也是劍修,我總覺得,比起設法煉出一種仙器繞過靈山天規,他在那種情況下,可能會更傾向於直指這條“天規”本身。
林熾吃了一驚:“天規怎麼會破?難道他還想夷平瀾滄靈山?”
聞斐看了他一眼:未嘗不可……林師兄,他本來就是想將瀾滄靈氣還給凡間。靈山也並非不可傾頹,玄隱山不都已經要“化”在地上了嗎?
“可輿圖本身是南聖留下的,”林熾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說道,“先聖當年或許就有這個意思,否則也不會將輿圖封入地脈,咱們不過順水推舟,尚且九死一生。我可沒聽說過瀾滄山的金玉二聖留下過類似的東西。那……那怎麼可能?”
聞斐搖搖扇子:是啊,這不就失敗了麼,瀾滄山變成了後來的南礦,南闔半島也成了百亂之地。
“你是說,瀾滄掌門那時候因為走火入魔,徹底瘋了,”林熾像吞了一塊冰,慢吞吞地說道,“將靈山靈氣還給人間,可能隻是他臨死前一個顛倒的妄想?”
聞斐不置可否。
兩人相對沉默了良久,林熾忽然說道:“不,我不信。”
聞斐一挑眉:不信他瘋了?
“他肯定瘋了,不然乾不出那麼多離譜的事。”林熾說道,“但我總覺得,他當時要是還留著一線清明,就是將靈氣還給人間的執念……瀾滄可是她的師門啊。”
與此同時,奚平也在琢磨惠湘君。
她煉的破法是件仙器,動力是靈石。
而靈山……
靈山控製山川氣候,也是靠地脈中湧動的靈氣,好像也可以說是靠靈石驅動。
先聖的道心,就像會自己找靈石啟動的破法一樣,將全國的靈石聚集成山,聖人已經碎無塵而去,人間依然如破法中的陶縣,在此天規下運轉。
能將銀月輪擋在界外,扭曲時空、禁靈的破法,絕對不止是惠湘君從靈山得到靈感後煉的小玩意,它背後很有可能隱藏了靈山運轉的秘密。而作為惠湘君師門,瀾滄山在她死後幾百年,一直保管化外爐。
項榮那個滿腦袋奇思妙想的大能耐,拿到化外爐之後參透了如何“塵歸塵土歸土”,那麼瀾滄那半瘋的老掌門當時參透了什麼?
姚啟在往生迷霧裡,所見所聞都是曆史。
也就是說,瀾滄掌門臨死前,曾在昆侖第二長老的見證下,道心撞上鴛鴦劍陣,殘存的神識念誦過這樣一段銘文。這是什麼意思,應該怎麼用?
奚平忽然有種強烈的直覺,弄明白這個,就抓住了撞破頭頂華蓋的關鍵。
提起銘文,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三嶽,奚平撐開剛長回一半的眼皮,將靈感全附在視力上,趁懸無被照庭壓著揍,膽大包天地偷窺了一眼,又在懸無神識掃過來之前迅速躲回影子裡。
隻一眼,他就知道三嶽的頂尖銘文高手也沒有頭緒。
破法在太歲琴裡,可陶縣禁靈,誰都拿不到。
要是他能穿轉生木過去就好了……
就在這時,一陣冷意突然爬上奚平後脊。
不好——這念頭甚至都沒來得及閃過,南海上夾雜著照庭劍氣的浮冰就瞬間全碎,散出來的劍光幾乎致人眼盲。海風都成了利刃,循著奚平的符咒,洞穿了往生靈鯢的霧。
奚平來不及多想,一把將西王母那無主的芥子秘境卷起來,頭也不回地紮向深海,接連瞬移了七八次,轉瞬已在幾丈外——方才他紙人附在醒龍影子裡的時候突發奇想,本著“雁過拔毛”的原則,試著用去偽存真書複製了醒龍的神通,餘嘗自己可能都沒乾過這種事。
果然,體內少零件,跨物種不太行,醒龍能在擺尾間飛遊百裡,奚平勉強複製過來,隻能在方圓幾十丈的範圍內亂蹦,險伶伶地避開了幾道幾乎擦著他眉心過去的劍氣。
飄在瀾滄山上空的聲音陡然斷開,奚平的心沉了下去。
致命的劍影儘頭,兩個執劍人露出真容,其中一個奚平見過,正是昆侖掌門。
昆侖劍修比他預想中來得快,那天下第一宗掌門的修為也比他預想的高——侍劍奴方才可沒能一下驅散往生霧!
此時鴛鴦劍陣雖然暫時沉寂,但還在半空懸著,隨時能發難,懸無與銀月輪還全須全尾。
最不利的情況出現了。
師父!
但奚平很快發現,比起擔心他孤立無援的師尊,他自己比較危險。
懸無露麵時尚且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廢話才動手,那帶著心魔種的昆侖掌門就跟吃錯了藥一樣,家門也不報、招呼也不打,提劍就砍——而且放著滿天大能不管,隻追著海裡的奚平!
奚平:“……”
砍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