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來不及琢磨這是為什麼,太歲琴就又響了幾聲,琴聲雖然微弱不成調,卻好像一根線,將他滿地滾的神識串珠似的穿了起來,隱約有往回拉的趨勢。
那琴是他的本命琴,自他骨中生,彈他心頭意,因他而得名……居然真能越過轉生木。
唯一的問題是,他的本命琴不是掛在牆上能讓人隨手撥的!
陶二奶奶不知在他院裡乾什麼,嗓門大又離得近,不知哪嗓子剛好震動了琴弦。但她老人家也不是什麼練過口技的藝人,不可能每一嗓子都能把琴弦震起來……那麼大歲數了肺也受不了。
果然,太歲琴音響了幾下又沒動靜了,奚平的神識再次身不由己,轉瞬間被帶著跑出了百八十裡,他心急如焚,誰都行,再讓太歲琴響幾聲……
陶縣十七裡鎮,陶二奶奶叉著腰喘了幾口粗氣,感覺嗓子都啞了,疑惑地轉向旁邊的趙檎丹:“徐先生,我這麼喊,太歲聽得見?”
趙檎丹皺了皺眉,她在陶縣總是有點“聾”,沒法像在外麵一樣將靈感附在聽力上,也說不好封在樹身裡的太歲琴是不是有回應。
方才轉生木裡突然一片混亂,趙檎丹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喊陶二奶奶拿到了奚平小院的鑰匙。
奚平去南闔之前,靈感一直預警,他有點疑神疑鬼,做了不少有用沒用的準備,其中包括將破法和太歲琴所在位置交代給了趙檎丹,萬一他出事,她心裡不至於完全沒底。
奚平在轉生木裡封本命琴,相當於龐總督往腿骨裡塞破障弓,外人是拿不出來的——除非奚平死了,本命神器和轉生木神通消散。
眼下轉生木裡的太歲本人毫無回應,那琴卻還是穩穩當當地待在樹裡,這說明太歲不管遇到了什麼事,起碼人還活著。
要怎麼才能通過這拿不出來的本命神奇聯係上他……
“二奶奶,”趙檎丹忽然靈光一閃,心裡冒出個餿主意,轉身問,“您找得著鑼嗎?”
陶二奶奶:“啥玩意?”
有時候尖銳的噪音能把琴弦震動起來……反正她聽說過凡人的琴偶爾會這樣,還因此出過鬨鬼的傳說,不知這把升靈階的仙琴是不是一樣。
趙檎丹決定碰碰運氣:“叫人在這樹身旁邊敲鑼試試,聲音高低相間,不要同一個調,越多越好。”
陶二奶奶一頭霧水,沒領會“徐先生”的意思。不過二奶奶沒事老去聽徐先生罵街……不是,辯論,最佩服她,雖然不明白,還是立刻照辦。她開客棧招待三教九流,德高望重,人麵最廣,三下五除二便超額完成了任務——不光鑼,她把陶縣十裡八村會吹拉彈唱的鄉親都給喊來了。
奚平那清淨的小院裡擁滿了人,好事者還不斷往這邊趕,很快,連前後街巷都堵滿了。
二奶奶一聲令下,鑼鼓喧天嗩呐嚎啕,間或夾雜著高亢的人聲。眾人也沒個譜,一會兒奏龍鳳呈祥,一會兒吹孝子磕頭……大家夥也不知主人家是大婚還是大殯,摸不著頭腦地跟著陶二奶奶的指揮,把婚喪嫁娶一個院燴了。
趙檎丹:“……”
這跟她預想的不太一樣,不過此時無暇掰扯,隻能湊合。大小姐貼在轉生木旁邊,全神貫注地聽裡麵的動靜,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聾了的時候,轉生木裡傳來一聲微弱的琴音。
趙檎丹:“停停停……停!”
滿院紅白喜事安靜了,隻有遠處巷子裡還偶爾“嗚哇”一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學著她的樣子豎起了耳朵,隻聽那樹身中傳出了持續不斷的“嗡嗡”震顫聲,招魂一樣,不知過了多久,平板的琴音微微一滯,隨後有了調……是南宛流行的琴蜜音!
趙檎丹雖然是正經人家出身的女孩子,這些年跟陸吾那幫細作混在一起,蜜音也多少會了一些。邊聽邊摸出隨身小本,連蒙帶猜地對照,成功破譯了琴蜜音:姑奶奶,收神通,在下服了。
凡樂是不大可能持續震動起太歲琴的,然而琴身裡正好有個破法,在場每個人都算破法的主人。喧天的鑼鼓驚動了破法,正好從裡麵擾動起琴弦。
八年前,破法公理生效,撈出了奚平無渡海底的真身,如今太歲琴動,他們又陰差陽錯地勾回了奚平的“魂”。
他神識砸在破法空間中時幾乎已經不成人形,隨後奚平驚愕地意識到,破法居然沒有失效——外麵天崩地裂,陶縣裡依然禁靈!
奚平憑著自己淺薄的理解,感覺這是不合理的:北絕山外那套銘文是世上所有銘文的祖宗,靈山、鎮山神器、封魔印……甚至山川河流都是以它為基礎的。
而據林熾說,破法這人造物上用的幾個銘文跟瀾滄靈山出自同一係,應該是惠湘君通過某種方法解出了瀾滄山的銘文,在這基礎上造了破法。
通俗來講,北絕山銘文是地基,瀾滄靈山是一樓,破法就是架在靈山上的小閣樓。
現在等於是地基和一樓都塌了,剩個“空中樓閣”,鬨鬼似的獨自懸在了那。
奚平餘光被什麼刺了眼,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沾了一小撮銘文字,此時星星點點地落在破法空間中,正是其中一部分要命的古銘文。
他臨時脫離了隱骨控製,還是“卷款”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