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葉鶴鳴的葬禮在殯儀館舉行。
他是名人,追悼會和遺體告彆儀式很盛大,本地的政府官員都會有代表出席, 甚至還有國家領導人會送花圈,電視台自然也會全程跟拍。
因為葉老爺子的去世, 江漫不太放心程騫北,專程又請了幾天年假陪著他。她平日裡很少請假,這回在島上邀請到程騫北當嘉賓救場,那期特彆節目在那幾天反響尤其好。於是老王大手一揮, 大大方方地準了假。
這兩年江漫一直在葉鶴鳴麵前和程騫北扮演小夫妻, 對老爺子來說, 她就是自己的孫媳婦。葬禮必然也得和程騫北一塊去參加的, 就好像一場戲,有始有終地演到落幕。
至於曲終人散之後呢?她還沒有想清楚。
追悼會是早晨, 氣氛莊嚴肅穆,來參加追悼會的賓客, 除了葉家的親屬, 大都是政客名流。
程騫北穿著一身黑色正裝,他手中拿著一個花圈, 和同樣一身黑色的江漫並肩而行, 隨著哀樂往敞開的殯儀館大門走。
走到門口時, 他將花圈打開放好, 正要拉著江漫一塊進去與葉老爺子遺體告彆, 卻忽然被兩個保安模樣的人攔住。
程騫北皺眉, 問:“怎麼了?”
保安低聲道:“葉先生交代過,這是葉家舉辦的葬禮,程先生不合適進去。”
雖然聲音很低,但跟在後麵準備進去悼念的賓客,也隱隱聽了大概,好幾個人好奇地看過來。
好在葉家的圈子比較高端,不會不顧體麵來圍觀。
程騫北朝大廳裡幾個披麻戴孝的葉家人看去,給他提供過基因的葉敬文恰好朝他看過來,對上兒子的眼睛,又心虛地轉過頭去。
程騫北心知肚明,卻也不動聲色。
江漫有些憂心忡忡地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擔心他跟人起衝突,暗暗拉了拉他的手。
程騫北倒是比她預想地淡定很多,大約是不想驚擾了老爺子的葬禮,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和抗拒。
在稍稍猶豫了片刻後,他像是做好決定一般,握住江漫的手,朝保安點點頭,輕描淡寫說了句“行,我知道了”,就拉著人轉身離開。
兩人往回走了幾步,在一眾前來悼唁的賓客中,迎麵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過的許慎行,她和一對中年夫婦走在一起,看樣子是一家三口來參加葬禮的。
“小漫!”他開口打招呼。
許慎行母親是葉家二兒媳林清的親妹妹,看到程騫北顯然是有些不太高興,眉頭不由自主就皺起來。
好在當年江漫沒有見過許氏夫婦,對上人也就很坦然。
她輕飄飄看了眼許氏夫婦,朝許慎行點點頭:“師兄。”
許慎行在她和程騫北相握著的手看了一眼,道:“好久沒見了!”
江漫還沒再回應,人已經被程騫北拉著走開,剩下許慎行站在原地,失魂落魄般朝兩人背影看了半晌。
“你跟那女孩認識?”許母看出兒子的不對勁,皺眉問。
許慎行道:“她就是我以前出國前交得那個女朋友。”
“啊?是她?”許母知道兒子那段感情,本來兩個人說好一起出國,女孩子臨時爽約,害得自己兒子出國後很是消沉了一陣,她聞言舒了口氣,“幸好當時分了,跟程騫北一塊兒來騙葉老爺子財產的,能是什麼好女人!”
許慎行眉頭皺起來,不悅道:“媽!小漫不是那樣的人!”說著又擺擺手,“彆說這些了,咱們趕緊去追悼會吧!”
江漫跟著程騫北回到停車場的車上,殯儀館的哀樂漸漸遠去。江漫看了看駕駛座上一言不發的男人,發覺他臉色沉沉,擔心問道:“你還好吧?”
程騫北轉頭看她,點點頭:“沒事。”
其實江漫也沒料到葉家人在葉老爺子過世後,做事做得這麼絕,竟然不讓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子參加葬禮。這也就表明了態度,不讓程騫北認祖歸宗。
難道就不怕葉老在天之靈生氣麼?
好在,看程騫北的樣子,並沒有什麼認祖歸宗的打算。
她想了想,道:“現在我們回去嗎?”
程騫北道:“等等吧,等待會兒爺爺出殯下葬後,我去墓園祭拜一下。”
江漫點頭,葉家人不讓參加葬禮,又不能不親自送老爺子一程,唯一的辦法就是等下葬後,去墓碑前祭拜了。
程騫北看了看她,道:“這幾天麻煩你了,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吧,待會兒我自己去墓園就好。”
江漫輕笑道:“這有什麼麻煩的,你要去墓園看爺爺,肯定得我陪你啊,不然葉老看到你一個人,還以為我們鬨什麼矛盾了呢!”
程騫北勾了下唇角,道:“說得也是。”
江漫道:“你彆想其他的,我這幾天都請了假,會陪著你的。”
程騫北握住她的手,看向她那雙好看的眼睛,默了片刻:“謝謝你!”
“這有什麼謝謝的?你彆太難過了就好。”說著又義憤填膺道,“葉家人也真是太過分了,竟然葬禮都不讓你參加。葉老這才剛走呢!”
程騫北輕笑了聲:“沒事,反正我也不姓葉。”
江漫看了看他,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臉上的表情顯然是失落和難過的。
脆弱、難過、失落、這是她這幾天在他臉上見到得最多的神情,也是與平日裡的他截然不同的另一麵。
是啊!他也隻是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不可能無所不能的人。
正因為這樣,她覺得程騫北對於她來說,變得越來越真實。這種真實是有溫度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觸摸想靠近。
那些她不願承認的念頭,已經快要在這不合時宜的時間裡,破土而出。
她有些無奈地想,還真是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