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說,你沒有撕這幾頁紙,是什麼意思?”
盯著那幾張紙看了片刻,徐徒然遲疑開口,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卻與這紙上的內容無關。
“字麵意思。”楊不棄心裡也奇怪,“我確認我沒撕過它們。我昨天晚上合上本子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徐徒然:“沒人動過?”
楊不棄想了想,搖了搖頭:“我放東西時都會注意擺放位置和順序。如果被人動過,我拿的時候就能看出來。”
“那可真是怪事……總不能是這幾張紙成精了吧?”徐徒然饒有興致地摸了摸眼前的紙張,“感覺就好像是故意想讓我看到一樣。”
楊不棄思索片刻,微微皺起了眉。
“行了,彆多想了。沒缺東西,沒有損失,那問題就不大。”徐徒然頓了幾秒,發現難以思考出什麼結果,於是愉快地選擇了擺爛,“還是先看看這紙本身的內容吧——那個儀式,指的會是什麼?怪讓人好奇的。”
說完還往後翻了翻,又拿起紙對著光看了看——可惜,什麼也看不出來。
“不知道。這些記錄裡關於‘儀式’的內容,隻有這麼多。”楊不棄搖頭。
儀式,在過往的經驗裡,往往和可憎物脫不開關係。隻有進行了足夠的儀式,可憎物才能降臨現實,又或是展開屬於自己的域。
而以整個世界作為儀式……這關聯的,又該是怎樣強大的存在?
或者說,它指向的,該是怎樣一個驚世駭俗的結果?
這些記錄裡都沒有提到。此時此刻,他們也無從知曉。
楊不棄對於這個詞當然同樣在意,不過在他看來,當前更要緊的,還是其他部分的內容。
——它們。
【輝級的能力者可能會成為它們孵化的溫床。它們是鐵線蟲,我們就是螳螂。】
……鐵線蟲,一種寄生物,以螳螂等昆蟲為中間宿體。會在這類宿體中逐漸發育,一點點地控製宿主的行為,並在最終成長為成蟲後,控製宿主淹死自己,好從宿體中脫出,尋求下一輪寄生。
從這個比喻來看,“它們”明顯對人類沒什麼善意。
而且記錄還點明了,它們盯上的是輝級能力者——正好是目前能力者中最頂尖的一批。
若事實真是如此的話,它們中是否已經有人“孵化”了?它們站在能力者的頂端,又會對人類做些什麼?
這些猜測,光是想想就讓楊不棄不寒而栗。
不寒而栗的同時,他又忍不住回憶起五年前那件事。當時最頂尖的預知者,在升為辰級後就叛出人類陣營,設法坑害了一大批輝級能力者,延緩了兩大組織未來幾年的升級進度……這樣想來,他這個舉動,是否另有深意?
他又為什麼要把整條預知傾向都封鎖起來?僅僅隻是為了不讓後來者升級嗎?
上官校長的這些知識,都是在“預知回廊”裡看到的。那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那個辰級預知者,實際是為了防止後來者再看到這些,所以才會做出如此極端的事情?
但楊不棄還有一點想不明白。據他所知,當時被坑害的輝級能力者裡,也包含有天災、長夜,還有其他預知……假設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消滅讓“它們”孵化的溫床,那他為什麼連這些傾向的能力者都不放過?
按照上官校長的說法,這些傾向都是安全的。是值得信任的才對。
“或許是因為他不知道?”徐徒然試著給出猜測,“這位校長也寫了,預知回廊裡的那些內容很難解讀。而且能像她一樣進行的隻有少數……或許那位辰級預知者,並沒有讀到相應的內容,他以為所有傾向都是危險的。”
“又或者,他知道,但依舊選擇了不信任。”
徐徒然淡淡說著,垂下眼眸:“當然,這些猜測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確實在對付‘它們’這個基礎上。也可能他其實另有目的也說不定。”
楊不棄:“……”
得,他腦瓜子又開始疼了。
楊不棄揉了揉額角,隻覺太陽穴漲得難受。他轉頭看向徐徒然,剛想說些什麼,忽見對方若有所思地往紙上點了點。
“說回‘它們’這個話題——我可能已經見過‘它們’中的一個了。”她緩緩說著,抬起眼眸。
“匠臨,我懷疑就是其中之一。”
*
匠臨。
目前來看,他具有戰爭和秩序兩種能力傾向,而徐徒然已經確認,他就是那個哄騙鬼屋71號埋伏自己的家夥——也就是說,他大概率還擁有“永晝”或“長夜”傾向。
“對於他,目前可以確定三點。”徐徒然曲起手指,輕點桌麵。
“首先,他想我死。其次,他是抱著利用大槐花的目的來的,他們倆曾經同流合汙。最後——”
她頓了幾秒,再次強調:“他想我死。”
楊不棄:……
嗯。看得出來,你對他是真的很不爽了。
“此外,還有一點。”徐徒然偏了偏頭,麵上露出幾分糾結,“嗯……等我想想怎麼和你說啊,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簡單來說,就是我以前曾經遇到過可憎物造成的事故。過去的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在那場事故中死了,而現在的我,嗯……”
“就像是個繼承了身份和記憶的外人?”楊不棄挑眉。
“記憶倒沒有……不過差不多。”徐徒然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對自己“穿越”的本質產生了懷疑,她繼續隱瞞的心思也減輕不少。而且就像她之前說的,有人已經預見了她的到來並盯上了她,那麼她的“到來”本身,或許也是揭開謎團的一部分。
不過令她驚訝的是,楊不棄看上去對此接受良好,而且精準概括了狀況……
就莫名給人一種很有經驗的樣子。
實際還真有些經驗的楊不棄咳了一聲,將話題轉了回來:
“所以?你覺得匠臨,他不僅殺死了過去的你,還想殺死現在的你?”
“我問過了。他說我過去的‘死亡’和他沒關係。”徐徒然很高興不用在自己的身份探討上浪費時間,直接順著道,“但毫無疑問。他早在事情發生前就預見到了我的變化,而且開始籌備弄死現在這個我。”
“也就是說,他對你居心不良。”楊不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且他主動去和鬼屋71號交易,與大槐花合作,為此犧牲其他能力者與普通人類的利益……”
樁樁件件,聽著就很反派。
“還有,他已經達到輝級了。”徐徒然補充道,“假設他還擁有‘永晝’,那麼四個危險傾向裡,他就占了倆,剩下一個秩序,也沒多安全。”
“確實……”楊不棄若有所思地點頭,“回頭大壯他們去回收屍體時,我跟著去看看。或許能再發現什麼端倪。”
徐徒然緩緩點頭,默了片刻,眸光微轉,忽又抿了下唇。
楊不棄當即抬起眼眸:“怎麼了?”
“……啊?沒什麼。”徐徒然也沒想到他這麼敏感,還愣了一下。
她略一糾結,索性直接道:“我隻是在想,他為什麼要盯上我?”
而且,對方在提到她時,還用了“提早蘇醒”這樣的說法。
再加上現在看到的記錄,很難不讓徐徒然產生一些不那麼令人愉快的想法。
比如——
“我會不會,也是‘它們’之一呢?”徐徒然按著桌上的紙張,微微挑眉,“也許有問題的,不僅是匠臨,還有我?”
她手指摩挲過紙張,意味不明地看向對麵的人。楊不棄卻隻是皺了下眉,然後搖了搖頭:“我不這麼認為。”
他掰著指頭,開始一條一條給徐徒然分析:“首先,從人格上看。雖然你行事向來不太正常……我是說,不走尋常路,但從根本上來說,你是在意人命的。你不會為了達到自己目的而犧牲其他人。單從這點上來說,你和匠臨就已經有實質性的區彆了。”
“而且,根據記錄上的比喻,‘它們’應該是類似寄生物,會故意殺害宿主以上位。你有這麼做嗎?”
楊不棄認真看向徐徒然,後者眨了眨眼,緩慢地搖了下頭。
“對吧。而且,最重要的,它們隻會出現在輝級能力者身上。”楊不棄有力地敲了敲桌子,“你這明顯都還不到人家的基礎寄生標準。”
徐徒然:“……”
倒也不必說得那麼直白。
“不過話說回來,匠臨盯著你,說明你身上肯定有什麼特殊之處。”察覺到徐徒然眼中幾不可查的放鬆,楊不棄不著痕跡地揚了下唇角,旋即話題一轉,“如果匠臨真是‘它們’之一……”
“那盯著我的絕不會隻有他一個。”徐徒然飛快接口。
“不僅如此。他現在是不是真的死了都不好說。”楊不棄呼出口氣,再次皺起了眉,“這樣看來,我們有必要防備所有的輝級。”
“包括蒲晗?”徐徒然挑眉。
“蒲晗……應該還好?他那邊有菲菲盯著。”楊不棄不太確定地說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劃動起來,“慈濟院和仁心院現在各有少量輝級。我會借著接下去的工作挨個試探下。在此之前,你最好能先避避風頭……?”
注意到對麵人的神情,楊不棄那話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明明在說避風頭的事,徐徒然的眼睛裡卻有鬥誌?
“當我說‘避風頭’的時候,我的意思是,建議你避開他人視線。而不是讓你上去找人單挑……徐徒然,你懂我意思嗎?”
徐徒然:“……嗯,不正麵單挑。然後呢?”
不是,誰和你說正不正麵的事了……所以就是完全沒聽啊?
楊不棄默默閉了閉眼。
“……總之,你最好先低調點。如果高層就有問題的話,你的處境會很難。”他艱難地將後半段話說完,心中又騰起另一種懊悔。
“早知道當初就不邀請你進慈濟院了。”他揉了揉眼窩,“抱歉,我當時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沒事。”徐徒然倒是很看得開,“反正慈濟院和仁心院現在總共也沒多少輝級不是嗎?”
楊不棄:……
你這個“反正”和“沒多少”,就很靈性。
楊不棄:“話雖如此,但隻要你繼續掛在慈濟院裡,你的身份就等於是半公開的。慈濟院內部,隻有有權限就能調取你的檔案。”
徐徒然點頭:“那我走?”
“……問題是,你走也得有下家。”楊不棄無奈,“而且能力者圈子實際就那麼大,隻要有人留心,總能挖到你的資料。現在組織接納新人,一般都還要做背調,等於你的資料會跟著你人轉移……”
楊不棄說到這裡,驀地一頓——他忽然好像明白,為什麼一開始,菲菲就要催著蒲晗,給徐徒然杜撰虛假資料了。
話說回來,菲菲也是預知傾向的……難道說,她也曾在那條預知回廊上,看到過些什麼東西嗎?
這個疑問飛快地從他心頭掠過,很快就被掩了下去。楊不棄咳了一聲,繼續道:“而且現在輝級能力者的總數其實很難把握。像‘大槐花中學’這種長期與世隔絕的盒子,內部駐守者的情況外麵都不清楚。更彆提還有薑家淘寶店這種混沌的存在……”
當然,如果要躲的話,躲到“盒子”裡麵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盒子”內部的成員有限,容易摸根底。與外界信息隔絕,外麵的人也難以進來。
然而——想想徐徒然也不是那種能安心待在“盒子”裡的人。
楊不棄如此想著,瞟了徐徒然一眼。後者眨著眼睛,也似正在思索著什麼。
“說到那個淘寶店……我記得你說過,那店裡還挺多大佬的,是吧。”徐徒然頓了幾秒,話鋒忽然一轉,“你之前說要去找那店裡的內部人員打探情報。有順利發展出下線嗎?”
楊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