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淮搭著俞問,捂著嘴和肚子要笑瘋了。
眼見薛庭還要再挑,附近一個選瓜的大媽看不下去了,掂量了個瓜,拍拍聽著不錯,抬手送過去:“小夥子,看看這個。”
店員接過來,熟練地抬手揮刀。
手起刀落,紅汁兒濺出來。
哢嚓一下,聲音清脆,紅瓤露出,一看就又脆又甜。
薛庭固定在原地幾秒,偏了下頭,顯然暫時對這個世界產生了一點疑惑。
凝固了會兒,他接了個電話,模模糊糊的,童淮隻聽到最後那聲“嗯,買了西瓜,就回來”。
然後他謝過阿姨,給切開的西瓜蓋上保鮮膜,提著去結賬。
童淮莫名又想起了薛庭手上的血痕。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見薛庭一走,他趕緊戳戳俞問跟上,還沒忘記提上箱牛奶,在另一隊結完賬,跟出超市時晚了幾步,就見薛庭上了公交車,往城西方向的。
這一片又被不太客氣地稱為“窮人區”,越靠西越窮,出了城就是片山,沒什麼奇景也沒什麼文化古跡,開發不出什麼,擱置了許多年。
看來薛庭的家境不是很好。
童淮得出結論,轉頭就把薛庭拋到腦後,提著一堆東西帶俞問到了老房子。
因為童敬遠私心想要這裡一直維持原樣不變,這麼多年也沒翻新裝修過,隻加固了容易垮散的地方。
老房子名副其實,整棟樓上下兩層樓,樓下兩戶裡隻有一戶住著對老夫妻,樓上也空著一戶。
童淮摸出鑰匙打開門,吱呀一聲,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儘入眼底,一覽無餘。兩室一廳,帶著個小廚房和衛浴間,牆麵斑駁,擺設陳舊,家具也都蒙著時光的濾鏡。
和童家那邊的靠山彆墅天差地彆,寒酸得要死。
據說這是童淮媽媽長大的地方。
童淮唧唧歪歪的,這嫌不好、那嫌不好,到了這個哪哪都不好的老房子,倒是什麼都不嫌了。
俞問很有眼力見,沒瞎抱怨。
倆人在超市裡耽擱了不少時間,還瞎買了不少東西,等把東西拆分一一放好後,天已經黑了。
俞問一拍腦袋:“操,我家老爺子今晚來吃飯,差點忘了,兄弟,有事聯係我,軍師隨時在線為你服務。我先跑了。
”
他一走,不大老房子裡倒顯得空蕩起來。
童淮摸出手機,點了份外賣,然後在老房子裡轉悠了好幾圈,看紅漆斑駁脫落的桌子,看布磨得泛白破邊的沙發,又蹲到牆邊,研究了會兒上麵不太清晰的塗鴉,最後轉到陽台,看到那盆重瓣月季還沒死,就知道童敬遠抽空來這裡澆過水。
嘁,跑來給花澆水都不關心關心留守兒子。
童淮心裡抱怨著,拿起噴壺,也給花澆了澆水。
他被童敬遠帶來過,但沒在這留過夜,吃完飯洗了澡,躺到主臥床上,即使陳阿姨提前來幫他鋪過床,他還是渾身不習慣。
老房子隔音差,也不是什麼好地段,車流聲和附近大喊著“小兔崽子彆玩了回家睡覺了”的聲音清晰得就像在隔壁。
童淮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起來放了個物理競賽講解視頻。
效果拔群,在勻變速直線運動的陪伴下,他沒掙紮多久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童淮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他迷迷瞪瞪撈過手機一看——早上八點,還早。
童淮放心地躺回去,眼睛闔上。
三秒後,他觸電似的騰一下跳起來,手忙腳亂地衝到浴室刷牙洗臉套衣服,換上鞋拿著手機狂奔出去。
柴記餐館離這兒不遠,不過到的時候,童淮已經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柴立國拎著個秒表,蹲在店門口慢悠悠地數數兒,見小孩兒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跑來了,笑眯眯的:“和你爸說的一樣,第一天果然會遲到。淮寶,要扣工資咯。”
童淮撐著膝蓋,少年人正是抽條拔高的時候,看著清瘦,配著張乖巧小臉,彆提多可憐。
他軟下嗓子,苦兮兮地叫:“柴叔叔……”
啥都沒說,光著千轉百回的撒嬌調子,就很難讓人拒絕。
柴立國心軟了幾秒,又狠狠心,還是決定扣工資。
童淮撒嬌不成,喪著臉:“那您彆跟我爸說我遲到了。”
丟臉死了,肯定會被童敬遠調侃到明年。
柴立國看小少爺蔫吧得頭頂一撮毛都耷拉下來了,趕緊道好好好,小卷毛這才重新煥發生機。
店裡生意不忙時,柴立國一個人就能應付,但店裡最近忙,柴立國老婆又動了個手術,他一個人不太忙得過來。
估計就是和童敬遠隨口說了兩句,童敬遠才想出這個主意。
進了店,柴立國遞給童淮一條圍裙:“淮寶
,穿上吧。”
童淮爸爸那邊叫他崽崽,媽媽這邊叫他淮寶。
童淮瞅瞅柴立國特地買來的粉紅色小雞圍裙,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是個寶,黑臉撒手不想乾了。
見童淮臭著臉不肯係圍裙,柴立國歎氣:“你爸爸說你是個小男子漢,肯定不會違約……”
童淮耳尖動了動,掙紮了好一會兒,一咬牙,一閉眼,屈辱地穿上這條粉粉的小圍裙。
店裡坐著不少客人等早點,看到他
都是一樂:“喲,這哪來的小帥哥啊?”
“彆拉著臉啦,粉色多襯你,俊。”
“老柴你兒子?細皮嫩肉的,不像你。”
柴立國從廚房鑽出頭,揮舞勺子:“我兒子在國外紮根了,哪兒還記得我跟他媽。這我拐來的,易碎品,你們小心點使喚。”
大夥兒發出陣善意的哄笑聲。
活潑的氛圍裡,童淮捂著臉蹲到廚房牆角,生無可戀地做思想準備。
柴立國看著他長大,知道他那點小破脾氣,也不催他,自顧自乾了會兒活,就見童淮艱難地爬起來,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個口罩戴上:“……我準備好了。”
柴立國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天氣溫度:“天氣預報今兒四十二度,店裡沒空調。”
“叔,”童淮悶悶道,“臉重要。”
柴立國揮舞菜刀:“小兔崽子,到我這兒乾活丟臉?”
“被知道來您這兒乾活的原因丟臉。”童淮一聽話頭不對,立刻麻溜摘下口罩,討好地朝柴立國笑了笑,然後咽了口唾沫,乖乖端著盤子出去,又引來一波調笑。
童淮:“……”
算了。
反正這片區,除了柴叔叔外,估計也沒認識他的人。
小少爺就當下凡拯救人間疾苦了,吃到他親手送上的早點的人都是榮幸有福氣。
催眠好了自己,童淮又發現新難題。
端盤子還好,擦桌他就滿心抗拒了。桌上撒著醬油小菜油和粥,看著臟兮兮的,有點惡心,他拿著抹布,死活下不去手。
柴立國知道怎麼治他了,拖長了聲調:“你爸說你是小男子漢……”
童淮一抹布就下去了。
擦了兩張桌子,童淮到後廚皺著臉洗抹布。正洗著,剛空下去的店裡又進來個客人。
柴立國招呼了聲:“今兒也來啦。”
對方應了聲,聲音是少年人獨有的朗然,聲線卻要更低沉些。
有點耳熟。
童淮抬頭一看,一張記憶深刻的帥臉落入視線。
媽的,薛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