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家來折騰了這麼久,等童淮能躺下來睡覺時,已經將近淩晨四點了。
他眼皮泛著濃重的酸澀,緊緊黏在一起,怎麼都睜不開,就這還能虛弱地咕噥一句“床不夠軟”。
上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就睡著了。--
薛庭搖搖頭,傾身把趴在床邊的童淮往裡挪。
睡著的小孩兒非常聽話,任由擺弄,軟綿綿沒骨頭似的,動作重一點眉毛鼻子就皺起來,比醒著時還嬌氣。
薛庭給他搭上被子,坐在床邊,垂著眼皮盯著他看了會兒。
鳩占鵲巢的小卷毛四仰八叉的,睡相一言難儘,睡容倒是和他的臉一樣,天然無害,也毫無防備。
薛庭腦子裡忽然閃過他那截細窄的腰,還有微微繃緊時凸顯的蝴蝶骨,寬鬆的褲腰下凹下的腰窩。
童淮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哪裡都很漂亮。
但他的確是個男孩子,臉部線條比女孩子要更鋒利一點,喉結初顯,胸膛平坦。
……所以他在在意什麼?
對方可是個男生。
薛庭闔了闔眼,掐著眉心緩緩吐出口氣,覺得自己好像不太正常。
他起身關了屋裡的燈,卻沒上床睡覺,輕手輕腳坐到書桌前,擰開台燈,調整了下亮度。
夜色極濃極深,寧靜的近城郊像被抽空了一切聲響,萬籟俱寂。
任何一點聲音出現在這樣的夜裡,都如驚雷滾滾般震響。
薛庭慢慢抽出本競賽書,怕寫字的聲音太大,隻默然看著,在心裡演算解題步驟,不得已時,才摁出圓珠筆,在草稿紙上草草寫幾筆。
順滑的筆尖在紙上一劃而過,聲音幾不可聞。
窗外漸漸露出熹微的晨光。
童淮緊擰的眉心舒展著,呼吸清淺,睡得無知無覺。
他遇到倒黴事時,總會在夢裡再千奇百怪地過一遍,折騰得自己精神衰弱。
比如被陳梧汙蔑那次,夢到親爹不要他了,被小混混打劫那次,夢到自己又是被捅,又是躺在鐵釘床上。
這一晚卻睡得格外好。
像是有什麼守護神,驅走了本該到來的噩夢。
醒來時已經十一點過。
童淮茫然睜開眼,一時忘了自己在哪兒,習慣性地想往被窩裡蹭蹭,右腿一動,小腿連著腳踝就傳來陣劇痛。
他痛懵了,呆呆低下頭,盯著被包得嚴實的小腿,昨晚的記憶才慢慢湧回腦海,薅了把亂糟糟的頭毛,嘀咕著低低罵了聲靠。
屋裡沒人,枕邊放著套乾淨嶄新的T恤和長褲,似乎比他當睡衣這套要小。
童淮小心地坐起來,又慢吞吞地換上薛庭的衣服,發現正好合適。
腳腕連帶著小腿動一下都疼,手機又沒電,童淮眼巴巴地坐在床邊,心裡呼喚著薛庭。
像是聽到
了他的聲音,下一秒房門哢噠一聲被推開,薛庭提著雙新的拖鞋走了進來。
童淮急著上廁所,趕緊張開雙臂,虛弱地叫:“薛哥,我走不動。”
薛庭:“……”
薛庭放下拖鞋,像昨晚那樣,把童淮又打橫抱了起來。
童淮渾身不適應,感覺這樣毫無男子氣概,但身在敵手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打商量:“能彆這麼抱嗎?”
“能,”薛庭語氣涼涼的,“彆在腰上或者自己走,選一個。”
童淮:“謝謝,您這樣抱著我充滿了男子氣概。”
說完還伸手抱死了薛庭的脖子,生怕他下一秒不耐煩,真把他扔下去自己走。
薛庭眼底的笑意一閃即逝,把童淮抱進浴室。
然後他閒閒地抱著手,倚在門邊,看童淮艱難地扶著牆慢騰騰地挪到馬桶邊,抿著唇瞪過來,一雙眼水汪汪的,耳根通紅。
他終於沒忍住,偏頭笑出聲,懶懶地揚揚手,不欺負人了,闔上門離開。
等童淮洗漱完,耐心等在外麵的薛庭又抱著他下樓去。
薛老爺子的腿本就有老毛病,老年人骨頭也脆弱,恢複得慢,到現在腿腳依舊不利索,拿著噴水壺,顫巍巍地從屋外走進來,見童淮被薛庭搬下來了,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走上前。
一時間,兩個傷號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對對方的同情與憐愛,惺惺相惜。
薛老爺子坐到沙發上,拍拍身邊,示意薛庭把人放這兒來。
薛庭把童淮放下,半眯著眼,盯著這倆不省心的傷號:“您彆拎著他亂跑。”
童淮和薛老爺子同時嘖了聲。
薛老爺子已經聽薛庭說過昨晚的事,戴上老花鏡,憂心地打量著童淮:“小童啊,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痛不痛?”
童淮小時候更嬌氣,一點小傷小病都不消停,絞儘腦汁地引起童敬遠關注,最好是讓他立刻放下工作跑來陪他。
等到了十五六歲,他反而不喜歡再讓童敬遠因為他而耽誤工作,嘮嘮叨叨的碎碎念和抱怨不少,磕磕碰碰的傷和生病卻瞞得死死的。
隻要沒出大問題,就不用告訴童敬遠。
介於他小時候那大驚小怪的脾氣,童敬遠一直覺得兒子有什麼毛病肯定都會跟自己說,沒說就是沒事,因此非常放心。
所以聽到薛老爺子的問話,童淮習慣性地不讓長輩擔心,笑眯眯地彎起眼:“就小腿受了傷,不疼了,一點都不疼,您彆擔心。”
“瞎說,哪有受了傷不疼的。”
薛老爺子不買賬,故意虎下臉,枯瘦的手掌輕輕拉過童淮的手,看他手上也有擦傷,歎了口氣:“在爺爺麵前就不要硬撐啦,你這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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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淮遲緩地眨了眨眼,覺得眼眶有點熱熱的。
薛老爺子滿腔慈愛,可惜在製冷機孫子身上得不到用武之地,瞅著麵前乖乖的小孩,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心疼,再</想想孫子的行徑,琢磨了會兒,突然開口:“小童,你家裡也沒人,腿傷了也照顧不了自己,要不……最近住這邊來?”
“啊?”童淮呆了。
他剛還在思考要不最近去俞問家,以及他去俞問家後,該怎麼和薛庭交待。
老爺子開了口,決心也堅定了:“來這也好有個照應,啊?庭庭不愛說話,家裡就跟沒他這個人似的,多你也能多點聲音。”
震愕過後,童淮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可對著老人家誠懇的神色,又不知該怎麼拒絕。
而且薛庭會肯?
他在心裡組織著委婉拒絕的話,忽聽不遠處傳來清清淡淡的聲音:“多你一個也不多。”
童淮抬眼,撞上了薛庭的視線。
站在廚房門邊的薛庭神色如常,眼神深水無瀾,看不出多餘的情緒,隻靜靜地盯著他,仿佛等不到他的回應,就不會收回目光。
雖然他沒再說其他的,但童淮就是覺得,薛庭希望他留下來。
到嘴的話轉了個彎,他的嘴唇動了動:“那……打擾了。”
老爺子咧嘴一笑,薛庭平淡地“嗯”了聲,回廚房繼續忙活。
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童淮張了張嘴,簡直懷疑薛庭是個魅惑人心的妖怪。
要不怎麼兩人一對視,他就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沒等太久,倆吃白食的等到了今日午飯。薛庭將菜盤端上桌,用圍裙擦了擦手,摘下圍裙,從牆角提起袋貓糧:“你們先吃。”
童淮想起那三隻小貓在他這兒養著,趕緊舉手:“我也想去。”
薛庭唔了聲,瞟他一眼,還是把他半托半抱起來,進了隔壁一間空著的小房間。
屋裡的雜物都被清除了,牆邊立著個精致的手工貓窩,瞧著比市場上賣的好看,裡麵鋪著層軟毯,是薛老爺子的手筆。
三隻小貓排排趴在窗邊,翻著肚皮曬太陽,聽到動靜,喵喵叫著跑過來。
童淮僵硬地提著右腿,抓著薛庭當拐杖,也不管幾隻小貓咪聽不聽得懂,對它們道:“小花找到了,等它好了,就帶它回來和你們重聚,彆擔心啊。”
說完了又小小聲補充:“到時候你們就該去割蛋蛋了。”
“……”薛庭瞅他,“你可以不用告訴它們這個。”
“它們也有知情權嘛。”
說著,童淮趁薛庭彎腰倒貓糧,也跟著彎下腰,挨個摸摸小貓暖乎乎毛茸茸的皮毛。
小貓們湊到
盛貓糧的碗邊,咯吱咯吱吃起貓糧。
薛庭瞥了眼揉揉這個、捏捏那個,一臉不亦樂乎的童淮,惡劣地揚了揚眉,騰地直起身。
童淮猝不及防,“啊”地叫出聲,差點摔倒,條件反射性地抱緊了薛庭,薄怒:“你就不能通知下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