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京城內,十八歲的十九皇子周和以在宮宴上無緣無故倒下去。心愛的小兒子出事,明德帝大驚失色,宮廷一片混亂。
遠在江南的一個小縣城裡,周和以半閉著眼睛。
細碎的晨光下,一個女子皺著眉半蹲在他麵前。他頭痛欲裂,手和腳不知在哪兒蹭出了細小傷口,不傷人,卻格外的疼。尤其後背,動都動不了。
他心中驚異,麵上卻不動聲色。
微微抬起的眼簾,待看清眼前女子模樣,他隻覺得十分眼熟。
似乎在哪兒見過……
心中略一思量,他眸中詫異一閃——薑氏的義妹!
一個死了五年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鎮定如周和以也不禁愣神。他審視著眼前這個女子,巴掌大小的鵝蛋臉,瓊鼻秀目,便是京城也難找出三個似她這般小小年紀便出落得絕色的美人。暖洋洋的光披在此女肩上,她手中正捏著一塊汙穢的布巾子,皺著眉看他。
不,這不是小薑氏,小薑氏被薑氏當著他的麵沉了塘,骨頭怕是都泡爛了。眼前的女子年紀尚幼,至多十三四歲,這應當隻是跟小薑氏相像。
長安擦拭他額頭血跡的手一頓,若有所覺地挑起了眉頭:“醒了?”
空洞的女聲這一刻真切地回響在耳邊,清清楚楚。
周和以眼中驚異一閃,沒動。
長安有些奇怪,不知為何,對上陸承禮這一刻突然沉靜的眼睛,她有種眼前的人不傻的錯覺?偏圓的鳳眼冷清清的,長安將冰涼的帕子貼到他的額頭。
高熱之中的周和以不禁打了個寒戰,神誌更清醒了些。
他收回打量的眼神,安靜地垂下眼簾。
“醒了就吭個聲,能站得起來不?”長安卻也沒大驚小怪。陸承禮雖是個傻子,但也並非全然的智障,或許傻子的腦子偶爾也會思考什麼重要事呢?
長安覺得自己不能狹隘地去看待一個傻子,尤其這人長了一張非常賞心悅目的臉。說不定此時的正常是她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大腦自動給人美化呢?這麼一想,長安被自己給逗樂了,苦中作樂,好像也不錯。
稍微動了下腳,蹲太久,她腿麻了。
見陸承禮神情又恢複恍惚,她心想,果然,剛才肯定是她錯覺。
陸承禮不是正常人,長安也不問他了。臟布啪一下丟進缽裡,染的血一沾水就暈開,迅速染紅一缽清水。她錘了錘腿,叉腰站起來看向大門。
去給陸承禮請大夫的常鬆還沒回,她想想,乾脆再去換缽清水。
“你坐著莫亂動,”長安腳下有千根針在紮,紮得她齜牙咧嘴的,“我一會兒回來。”
周和以眼簾靜靜地垂著,晨光下,顯得人沉靜又乖巧。
長安走到井邊,背對著他,撿起抓著地上木桶的繩索,嘿咻一下將桶丟進井裡才慢慢地抬起了頭。周和以才又一次抬起眼簾,陸承禮茶色的眼睛不知為何黝黑得猶如染上墨汁。
他迅速掃視一圈四下,不由地又是一愣。
四下裡,除了一片大火燎過的灰燼和毀壞的院牆,空無一人。
周和以不動聲色地打量院子,濃煙還在隨風飄蕩,隱隱晃動的樹木。目之所到之處皆是殘垣斷壁,他蹙了蹙眉,這是在何處?因不清楚眼前女子是何人,他也不貿然開口。眼前的景象,兩人似乎沒遇到什麼好事。
默默掐了下腿,尖銳的疼痛湧上頭皮,他才確定自己是活著的。
不遠處,長安舀了滿滿一桶水,單手輕輕鬆鬆就提上來。
若說穿到這被親娘賣了的小姑娘身上有什麼讓長安特彆滿意的,大概就是小姑娘力大如牛這一項了。長安知道這是古代,女人柔弱不是好事。況且原主家裡好像還有好幾個不省油的燈在,一把子能打大漢的力氣可是保命的本事。
長安心裡盤算著往後,想好了兩條路。
她記得,這具身體還有個快咽氣的奶奶。雖然還沒見過,但出嫁那日,長安也聽到是什麼情況。她不是狼心狗肺的人,知道老太太不好,看在小姑娘給她一次生命的份上,她的奶奶的事情,她肯定要管一管。
將水倒進缽裡,長安便在琢磨找個機會回鄉下一趟。
若是原主奶奶人還在,她就想辦法接出來。若是死了,那她便去替原主送終。反正陸家沒了,陸承禮也無處可去。這傻子,往後隻能是她的跟屁蟲。
長安反複思量,樹下的周和以盯著她也陷入了沉思。
不是他的錯覺,這個少女越看越像薑氏的義妹。雖說見麵不多,但小薑氏的容色委實叫人心驚。如今回想起來,他依稀還記得那人的模樣。
周和以之所以這般肯定,實則小薑氏是因爬他的床榻被薑氏沉得塘。他當時意識不清,卻也清晰地記下了小薑氏驚恐的求饒。然而薑氏是非要置這義妹於死地的,那種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的痛恨,他到如今都印象深刻。
不過那是薑家的家事,無論其中曲折如何,周和以都站在外人的角度冷眼旁觀了……如此,這少女到底是誰?
“常鬆叔去給你請大夫了,你乖乖坐著彆動。”
長安端著清水過來,火紅的衣裙在晨光下格外的醒目。周和以這才注意到,少女穿著的破裙子居然是嫁衣。而後他低頭一看,自己身上也是同樣的朱紅。
成親兩個字,猛地湧上心頭。
“陸承禮。”長安叫他。
周和以渾身僵硬。
長安一邊擰著濕布一邊小心地措辭道,“你也看到了,家裡著火,咱們要搬家了。你爹爹昨日把你交到我手中後就笑著去找你娘親了。你爹爹為了照顧你,二十多年沒去找你娘親。現在你是個大人,他說他可以放心,昨晚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