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以眼神倏地一閃,沒作聲。
長安抓起他搭在腿上的手,清脆的嗓音帶著令人信服的篤定:“估計你娘親性子比較著急,他沒來得及跟你道彆。往後,你就跟著我。知道嗎?”
“……我爹走了?”一夜沒出聲,周和以嗓音啞到不行。
“嗯。”長安替他擦手心,頭也不抬。
周和以盯著她,順勢啞著嗓子問:“那他什麼時候再回來?”
“估計不回來了吧。”長安淡定地回,“你也知道你很煩,他為了養你,二十多年沒見過你娘親。接下來的日子,他會專心陪你娘親。”
“哦。”
“跟著我也不會太差,”長安換了隻手,繼續替他擦,“我雖然不會像你爹爹那樣,但至少會保證你不會肚肚餓餓,也給你蜜水喝。”
周和以:“……”聽到這他也注意到少女奇怪的說話語氣,這人是當他傻子嗎?
“你乖乖的,常鬆叔回來,咱們在商量去哪兒。”
“哦。”
周和以地閉上眼,卻沒有睡意。額頭貼上的冰涼布料讓他神誌更加清明。他控製著呼吸一長一短,像睡著,其實豎著耳朵聽四周的動靜。
長安又替他擦了會兒手心脖子,起身繼續去搜羅。私庫在哪,常鬆也說不上來,還得費心思去找。長安如今沒工夫,隻先搜明麵上能看到的,保不齊這裡頭還有東西剩下。在這無親無故的古代,錢財都是立身根本。抱著蒼蠅再小也是肉的念頭,長安打算再地毯式掃蕩一遍。
院門傳來吱呀一聲長鳴,常鬆慌張的說話聲打破了院裡的寂靜。
“李大夫,李大夫您快點兒!”常鬆拄著樹枝的手都磨出血,他焦急道,“我們少爺就在那邊樹下,您快去瞧瞧!”
李大夫挎著藥箱,哎嗨哎嗨地應聲兒:“莫急莫急!老朽這就來。”
兩人說著話,一前一後就進了院子。
老大夫一瞧陸家這模樣,冷不丁被唬得不輕。不過瞧著常鬆哭得沒了人樣兒,嘴裡念叨著幾句‘作孽’,挎著箱子匆匆就去了樹下。
樹下的年輕人合著眼簾一動不動,若不出聲,瞧著倒像個正常人。
老大夫搖搖頭,也不在意地上有灰,他盤腿就地坐下就撚起周和以的手腕把起脈來。常鬆瘸著一條腿,眼巴巴地等在一邊。周和以按耐著沒睜眼,就聽到耳邊兩個人在說他的情況:“高熱也退了,幸虧處理得及時,倒是沒傷及根本。”
“這怕是少奶奶替少爺包紮的,”常鬆聽說沒傷及根本,大大鬆了口氣,“大夫您給仔細瞧瞧。我家少爺心智不全,疼了難受了不會說,您可得給他瞧仔細。”
“安心吧,皮外傷和頭上那點傷口不礙事。就是後背傷到了骨頭,怕是要養個三四個月,無事的。”
周和以眼皮子動了動,心中正為常鬆那句‘我家少爺心智不全’驚疑。就聽到老大夫嗬嗬一笑,說:“既然醒了就睜眼吧。大夫伯伯正好問你幾句,承禮你自個兒回伯伯話。”
李大夫自小給陸承禮看病,自然清楚他心智不全,說話也用哄孩子的口氣說道:“伯伯帶了一大袋的鬆子糖,承禮可得乖乖聽話呀,聽話了伯伯就都給你。”
陸承禮,也就是周和以立即被一盆冰水澆到底。
他慢吞吞睜開眼,對上一張笑開花的老臉。旁邊一個手腳燒傷的老仆抹著眼睛,巴巴地看他。周和以心中稍一思量,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純澈無垢的笑來。
李大夫摸摸他的頭,沒注意到他渾身僵硬,從懷裡掏出一小袋鬆子糖塞了一顆給周和以。
周和以接過去,以極其僵硬的姿勢咬進嘴裡。
常鬆注意到他懨懨的臉色,隻當他這是身子疼才沒精神,也沒懷疑什麼:“大夫,陸家遭了難,這回怕是要勞您辛苦。”
“這說得什麼話,承禮也是老朽瞧著長大的。”李大夫歎息,手指在周和以的胳膊上點點,示意讓他坐起身。
周和以順勢坐直了身子,李大夫搖著頭就繞到他的身後。一手輕托著他的頭,一手在扒他頭發,顯然是在瞧傷口。周和以頭流了許多血,手一撥,頭發都黏在一起。李大夫手指在周和以的頭發裡探,一麵探一麵問他疼不疼。
周和以低垂著眼簾,乖巧地問一句答一句。
……
長安轉了一圈回來,李大夫已經在洗手。
陸承禮身上的傷,李大夫都給上了藥,處理過。現如今正用著她打回來的令半桶水,邊擦拭著手指邊指著藥箱裡一個小藥瓶給常鬆說:“那裡頭是金瘡藥,你拿著。回頭擦洗乾勁身子,就塗到傷口上。”
常鬆千恩萬謝地接過去,又沒忍住紅了眼:“李大夫對不住,這回的診金怕是要晚些時候送到您府上。陸家出了這些事兒……”
李大夫擺著手就打斷他:“莫急,什麼時候空了再給也是一樣。”
說著這話,他扭頭看長安。
知道這往後便是陸家主事人,好心囑咐了句:“小姑娘可辛苦你了。承禮是老朽從小看到大的,這孩子雖說孩子氣了點,但也並非傻得全然聽不懂人話。你看在他心是真良善的份上,千萬好好待他,往後定有福報。”
長安瞥了眼周和以,當著常鬆的麵點了頭:“我知曉了。”
“放心吧常鬆叔,我不嫌他傻,往後會好好待他。”
常鬆眼淚刷刷地落下來,又給她跪下了。
長安不習慣古人這動不動就跪的規矩,也實在看不得一把年紀還腿瘸的老人家給她跪,連忙就去扶。而聽了個大概的大盛戰神,以足智多謀聞名大盛朝野的玉麵羅刹溧陽王爺周和以麵無表情:“……”
所以,他如今是怎麼?一個心智不全的傻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