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纏繞在他內丹上的靈絲, 扯斷一批,又會重新生出一批,那並不是什麼秘法, 也不是重生出來,那是冷慕詩抽出了自己的魂魄, 以魂魄束縛他的內丹不破――
蕭勉嘗試著在冷慕詩拿下布巾得時候, 咬舌自儘,但沒有一次成功,她簡直能感知到他的痛苦一般, 每次都及時地阻止他。
蕭勉看冷慕詩的眼神, 就是在看一個瘋子。
他被冷慕詩照顧著, 以靈力溫養著, 確確實實沒有再被魔氣侵蝕,冷慕詩沒事兒的時候, 甚至還會給他梳洗打扮。
他看著隻像個被囚禁在此的仙君,而冷慕詩卻形容狼狽, 消瘦非常, 她眼窩裡的血色, 甚至比蕭勉還深, 眉心的血奴契約, 殷紅似血, 她現如今和蕭勉比起來,看上去入魔的反而是她。
第五天, 冷慕詩再度從地窖裡麵出來, 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在蕭勉的身邊蹲跪下, 她將頭枕在蕭勉的膝蓋上,依戀無比地蹭了蹭, 這是她小時候在娘親的膝下,經常會做的事情。
她不感歎老天不公,一個她愛的人也不肯留給她,她無暇去想什麼老天,這些天,她用儘了自己所有能夠想到的辦法,修為已經退化到不能再退,否則無法煉丹的地步。
而這同心丹……
冷慕詩抬起手,看著手心色澤暗淡的丹藥,也歎息道:“這是最後一顆了。”
她的魂魄再抽多一些,她就維持不住神智了,她便會變得癡傻,她……這一次,她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花掩月遠在血魔山,得知了門派中的狀況,已經聯絡了她好多次了,因為這一段時間血魔山震動的反複無常,也導致仙長們延緩了回山的時間。
花掩月幾次在聯絡冷慕詩的時候給她下了死命令,冷慕詩一次也沒有回複過,花掩月昨晚就在往回趕,現在估計已經要趕到。
血魔山的陣法加固也已經成了,長老們很快都會回來的。
冷慕詩再一次用那種讓蕭勉覺得如同遭受淩遲的目光看著他,而後拽下了他嘴裡的布巾,自下而上地對著他笑。
她的唇色是乾裂得出了血,因此格外的豔紅,她長發淩亂,笑起來的時候,眼尾竟然漫生了細紋。
依舊是那副年少的眉眼,可她居然生出了細紋。
蕭勉覺得自己這些天沒有瘋,就隻憑借著不能讓她一切白費的意念在撐著。
他看向冷慕詩,眼淚和悲痛太過,就變成一片平靜。
冷慕詩對他道:“蕭哥哥,你這麼多天,都對我好凶啊,你再對我笑一次好不好?”
蕭勉根本笑不出來,可他也知道他們終於走到了儘頭,他心中更多的,竟然是釋然。
沒有了不甘願,沒有了任何的怨念,如果你親眼看著你愛的人為你活得不人不鬼,你不會留戀什麼,你隻想死。
蕭勉勾起嘴唇,對著冷慕詩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冷慕詩將手裡的丹藥舉到他的嘴邊,笑著說:“我給它取名為同心丹,好不好聽?”
冷慕詩說:“現在我能感受你心中的一切,所以你說什麼都沒有用的。”
冷慕詩笑。
她能感覺到蕭勉愛她,愛得恨不得自己去死。
冷慕詩幾乎三分之一的魂魄都給蕭勉這身體喂下,她終於尋到了屬於蕭勉的那微弱的意識。
她操縱著魂絲,生生地將那意識縫在他身體之中,她隻希望,他消散的時候,她至少能夠感覺得到。
蕭勉沒有拒絕,吃下了冷慕詩送到他嘴邊的丹藥,他不能也不配再辜負她任何的心意,他怕極了。
他怕死了冷慕詩不肯停止,要耗儘所有而死。
幸好,她終於肯放手了……
冷慕詩又起身給他好好地洗漱,給他施了好多遍清潔術,甚至給他的腰上佩了水雲劍。
蒼生院的結界便是這時候開啟的,冷慕詩神色如常地拉著蕭勉走向後山,站在蒼生院後山的山崖,冷慕詩對他道:“跳下去後,去我們曾經獵兔子的那裡,那裡沒有守衛,妖魔獸也被我清理掉了,你隻需要披上儲物袋裡麵的那個翳魔煉製的布,就能出太初山的大陣。”
蕭勉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山風帶起她寬大淩亂的衣袍,勾勒出她消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身形,心中如遭火焚。
他走上前,從她的身後緩緩擁住了她,“我會回禁地去的,在那裡……”
“不要死在那裡,”冷慕詩說,“那裡太暗了,也太冷了。”
況且沒有用了,她的魂魄和修為幾欲耗儘,依舊留不住蕭勉,阻擋不住天魔覺醒,那囚妄陣,也根本壓不住,隻會在進去的瞬間,碾碎蕭勉搖搖欲墜的內丹,放出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