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劃過一絲極淡的幽暗,低沉道:“酉時之前,本王定會將她安全送回府。”
洛齊衡微鬆了一口氣:“如此甚好,那微臣和家父便不叨擾王爺了。”
“慢走。”方瑾淩微頷首,遂又看向福山:“福山,送侯爺和洛將軍出府。”
洛煜安和洛齊衡拱手退下,路上卻不免問向福山:“福總管,不知小女如今可好?”
福山低了低頭,態度恭敬:“侯爺不必擔心,太醫說了,洛小姐醒過來,便無事了。”對於其身後的傷,卻沒有說出來,讓二人擔心。
將二人送走後,福山連忙回了前廳,見王爺神色暗沉地坐在那裡,他彎腰上前,見他麵色微有疲倦,小心翼翼道:“王爺,您一夜未眠了,不如此時去休息一會兒吧,待洛小姐醒來後,奴才再通知您。”
“不必。”
方瑾淩丟下這一句話,起身朝墨澹院走去,此時的洛伊兒依舊未醒,盼思和玲瓏正輕手輕腳地替她換下衣裳,方瑾淩才進屋,就被丫鬟攔在了外間,低弱地解釋,洛小姐正在換衣裳。
方瑾淩腳步一頓,隔著一道屏風停下,他似乎隱隱能聽見裡麵隱忍著的抽泣聲,眸色深深暗沉下去。
盼思二人將洛伊兒扶起來,剛褪去了外衫,就看見她身後的傷,因著是燃著火焰的柱子直直砸下,她的背後帶著一些燒痕,傷口通紅帶著些許外翻,讓二人看得直掉眼淚。
裡衣黏在了傷口上,兩人小心翼翼地拉開衣裳,依舊扯到了傷口,尚在昏迷中的洛伊兒似乎感覺到疼痛,細眉微微一蹙,帶著些許疼痛地悶哼出聲,輕輕弱弱的一聲,直讓人聽得揪心。
方瑾淩自幼習武,聽力靈敏,自然也聽到了她帶著疼痛的輕哼,袖子中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皺起眉頭,暗沉地問道:“怎麼回事!”
盼思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衣裳黏在傷口處了。”
方瑾淩一頓,閉了閉眸子,心底升起帶著一絲煩躁的心疼,他想進去親眼看看那人兒,此時卻隻能遠遠地聽著裡麵的動靜。
盼思剛說完話,讓玲瓏扶住洛伊兒,自己接過一旁丫鬟手裡的藥膏,輕|薄地塗抹在那傷口上,動靜輕柔地近乎可以忽視,遂又替她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裳,一番折騰下來,幾個人都熱出了一身汗。
有丫鬟端著換下來的衣服退了下去,方瑾淩在外麵,看著那托盤上隱隱帶著些許暗沉血跡的衣裳,緊緊握住了雙手。
而此時的洛伊兒卻是微蹙著眉頭,粉唇微張著,一臉痛苦地呻|吟出聲,眼睫沾上一些霧蒙蒙的濕意,盼思聽到聲音,眼底一亮,忙轉過來趴伏在床邊,見小姐似乎有醒過來的跡象,連忙轉過頭,驚醒地衝玲瓏喊著:
“快,小姐要醒了,請府醫……”
她話還說完,外麵的方瑾淩就幾個箭步走了進來,看到他,盼思一愣,終於反應過來,這裡不是侯府,而是靖王府,她連忙退開,給他讓位置。
方瑾淩兩步走到床榻旁,垂眸看著她,果然見她眼睫輕顫著,似乎要睜開眼睛的模樣,他偏頭冷沉地吩咐道:“請太醫。”
洛伊兒此時隻覺得身後一陣火辣辣的疼,耳邊又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她擰著細眉,緩緩睜開眼睛,看見頭頂陌生的床幔,眸子浮現些許茫然,下一刻,她便看見床榻邊站著的男人,那人再看見自己醒來的一瞬間,似乎才安下心來。
洛伊兒瞬間想起,當時她被濃煙嗆住,眩暈中被人抱起,睜眼就看見眼前這個男人抱著她從大火走出,她眸色一動,昏沉的腦海終於漸漸清醒,就想起來答謝行禮。
隻是她一動,卻是不經意間牽扯到背後的傷口,帶著一絲火辣辣的疼,讓她眸子瞬間染上一些水光,她緊緊蹙著眉頭,她不敢再動,床邊的玉手卻是下意識抓緊床榻邊站著的男人。
方瑾淩剛剛因她醒來而舒展的眉頭,此時見她白淨的臉上皆是難受,心底似有微微一刺疼,衣擺被她拉住時,卻是忍不住心尖微顫,下一刻,他就聽見她弱得可憐的聲音:“殿下,我疼……”
眼角的淚珠砸下來,方瑾淩神色瞬間變得陰沉,他轉頭怒斥:“太醫呢!”
一旁的丫鬟兢兢戰戰地回話:“……已經讓人去請了。”
察覺到拉著他衣擺的力道微大了些,瞬間將他從怒火中拉回來,他彎下身子,看著洛伊兒微亮的眸子,抬起手順著她的眼角擦下,收斂了所有的怒意,他聲音放輕安慰:“太醫快來了。”
指腹撫過她的臉頰,停留在她那一頭烏黑茂密的青絲上,一手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他神色暗沉,卻是讓人格外安心。
洛伊兒因他溫柔的話微怔,越來越清醒的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緊咬著唇瓣,卻是不再吐露任何撒嬌失禮的話,她輕顫了顫眼睫,麵上還有些疼痛,卻也是努力平靜地說:“殿下,伊兒失禮了。”
方瑾淩的動作一頓,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意,暗沉的眸光看著她,卻是停留在她慘白的唇上,終究是什麼脾氣都沒有了,她本就是這樣知禮的人,就算此時再疏離又如何,他隻需要再等一年,便可以毫無顧忌地將人擁入懷中。
他握著她的手未鬆開,盯著她的眸子,暗沉道:“你大可失禮。”
洛伊兒的指尖在他手心微顫,與他四目相視,她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太醫終於趕到,洛伊兒眸色微閃,偏開頭,徒留耳畔一絲嫣紅。
方瑾淩眸色微暗,鬆開她的手站起來,讓太醫為她診脈。
太醫剛欲行禮,就被方瑾淩擺手拒絕,站在一旁暗沉地看著他坐下為洛伊兒把脈。
洛伊兒看著為她把脈的太醫,輕咬了咬唇瓣,麵上似有些什麼疑慮和擔憂,終究,她眼睫輕顫了顫,垂眸輕聲問道:“太醫,我身後的傷會不會……留疤?”最後兩個字,她吐得極輕,卻讓人意識到她對此十分在意。
她低垂著眸子,無血色的唇瓣緊緊抿著,明顯有些緊張,卻又似乎聽天由命般,讓人憐惜。
“洛小姐放心,昨日醫女曾為你看過身後的傷口,每日塗抹三次藥膏,等結疤後,每日抹上凝脂膏,一月即可無礙。”頓了頓,太醫低頭又道:“隻是在結疤前,洛小姐怕是要疼上些許時日了。”
聽到不會留疤,洛伊兒幾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方瑾淩見此,眸色一閃,洛伊兒卻沒有看見,她對著太醫輕點了點頭,輕聲說道:“謝過太醫。”
這時,丫鬟端著藥進來,洛伊兒瞥了一眼就移開視線,眉尖微蹙,盼思見此,上前一步,低聲問道:“王爺,府上可有蜜餞?小姐素來怕苦。”
方瑾淩見她如此神色,低沉了一夜的氣壓終於微緩,眸子裡劃過一絲淺淡的笑意,朝一旁伺候的人頷首,立刻有人下去準備。
洛伊兒看見他眼底的笑意,慘白的臉色終於染上一分紅霞,她甚是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不敢去看他,方瑾淩接過一旁丫鬟手裡的湯藥,淡淡道:“本王來。”
洛伊兒聽到他的話,連忙轉過來,微扯到身後的傷口,微微一疼,讓她麵色一白,卻無事一般地勉強笑著,眸子輕輕淺淺地看著方瑾淩,柔柔道:“殿下,伊兒自己可以。”
“彆動。”
方瑾淩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坐在了床榻邊上,垂眸,拿起湯勺輕輕攪拌了下,才舀起一勺藥送到她嘴邊,可以看出他的動作不熟練,卻是帶著一股耐心和溫柔。
洛伊兒一愣,隨後遮住眼底那一分苦笑,這藥苦,這麼一勺一勺的,何時才能結束這折磨,隻是,她麵上露了兩分紅霞,並未再多說拒絕的話,垂著的眸子微深,輕啟唇,小口抿下。
一碗藥見底,丫鬟也終於把蜜餞帶了回來,方瑾淩似乎從中找到了樂趣,從盤子中輕撚著一粒蜜餞,親自喂給她,洛伊兒羞澀地垂著眸子,舌尖輕巧一卷,將蜜餞含入口中。
她未看見,就在那一瞬間,她頭頂的男人,盯著她吐出的香舌,眸子裡的神色瞬間有些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