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父跟白年坦白了全部,白年緊張地問他要不要緊,白父就安慰他說債已經還得七七八八了,讓他不用擔心,回學校好好學習。
白年看著儒雅的父親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幾十歲,自然是不相信這話的,他跟父親說:“我不要回去上學了,爸爸,我去找老先生,讓他給我安排演出,我幫您把剩下的錢還了。”
白父聞言,嚴厲道:“說什麼胡話,你才幾歲,好好學習才是要務,爸爸又不是廢人,需要你一個小孩子來還債嗎?”
白年的眼睛登時就溢滿了淚水,他順風順水活到十四歲,還沒有遭遇過什麼挫折,突然被告知家裡破產,父親戴罪,就像天塌了一樣。
他嗚咽著說:“可是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一年要好幾萬,我不想再給您負擔了,等我們把錢還了,我再回去上學好嗎?”
白父愧對於他,摸著他的頭說:“傻孩子,你今年都初三了,彆想那麼多,先好好讀書,等到暑假,老先生會帶你去演出,到時候你就有錢繼續讀高中了,爸爸也會努力賺錢還債的。”
白父所說的努力賺錢,就是去附近工地裡做泥水工,他做了一輩子的研究,雙手拿過最重的也不過是瓶裝化學液體,搬磚這種體力活根本不合適他。
他原本瞞著白年,白年是住校,不能每天回家,等周末的時候,他就換上乾淨的衣服,去學校接白年回家吃飯。
白年是個細心敏感的人,他看著在廚房做飯的父親腰背似乎比以前要塌了些,就覺得疑惑,等他回到臥室,從窗戶望去陽台,就見上麵晾著的衣服破了幾個洞。
於是他對父親的新工作產生了疑惑,父親送他回學校之後,他當著父親的麵進了校門,等父親轉身離開了,他又偷偷走了出去,一路尾隨。
然後他跟著父親到了工地,看著他單薄的肩膀扛起一袋袋水泥,沉重的袋子幾乎要將他挺拔的背脊壓彎。
白年雖然從小就被送去寺院修行,後來又忙於演話劇,很少跟父親生活在一起,但這些都沒有讓他跟他父親的關係疏遠,他對父親從來都是敬愛的,現在自然也舍不得見他受苦受累。
在父親要扛起第n袋水泥之前,白年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抱住父親的大腿嚎啕大哭,讓他不要再做這些活了。
“爸爸,我們回家吧,你不要乾這個了,我們回家好不好,我會好好跟老先生學習,跟著話劇院到處演出賺錢的,爸爸,求您了。”
白父舍不得看他哭成這個樣子,當下就心軟了,顧不上還沒做完工作結工錢,就應下白年,帶他回家去。
白年一開始不信任他,有時候跟老師請假說話劇院那邊有事情,他在學校小有名氣,老師都知道他小小年紀就跟了一位老藝術家學習,於是批假特彆爽快。
他偷偷回家,也不進家門,而是透過防盜窗往裡看,他們租的房子在一樓,總共就兩個房間,一眼就能看完。
見他父親坐在寫字台寫東西,他才放下心來,又偷偷摸摸離開,回學校學習。
有一次下雨,白父出來關窗,發現了被雨困在屋簷下的白年,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地把他帶回家,問他為什麼不在學校學習。
中考就迫在眉睫了,白父板著臉說了他一頓,見他垂著頭,終究還是心疼他,揉著他的腦袋說:“年年你乖,回去安心學習吧,爸爸答應你會好好的。”
白年這才抬起頭,眼睛亮閃閃的,期待又迫切地跟他說:“爸爸,等我考完試了,我就能跟老先生去演出賺錢了。”
白父欣慰地點了點頭。
實際上白涼作為話劇院的一員,每個月都有千把塊錢的津貼,白涼每月拿到錢後,就把錢存在家裡的抽屜,給他爸爸平時花銷用。
白父還欠著公司的巨款,他賺的錢最後都是要還給公司的,這是他的債務,卻跟白涼無關,但看著兒子焦慮不安的樣子,他就覺得愧疚於兒子。
白年甚至有好幾次忍不住抱著他哭,說不想念高中了,他要做專職的演員,早點掙錢給他換完債款。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欠公司的錢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還清的,這樣隻會連白年都一起拖累。
白年很快考完中考,他的學習一向不錯,出了校門就嘰嘰喳喳地跟白父說他能考個全市第一,到時候上高中就能申請免學費名額,甚至還會有獎學金,就不用家裡出錢了。
看著兒子懂事的樣子,白父心裡一片酸軟,隻好憐愛地摸摸他的頭,跟他說:“爸爸明天帶你去遊樂場吧。”
這實在太難得了,白年都不知道他多久沒跟父親一起出去玩,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去修行,母親去世後才被接回來。
他那會才六歲,什麼都不懂,被父親抱著看裝著母親骨灰的盒子被放進墓地,無知又懵懂,直到砌墳,他才意識到以後他的生命裡再也不會有母親的存在了。
白父可憐他小小年紀沒了母親,特意抽了一天空帶他去遊樂場玩,玩過山車,騎木馬,碰碰車,坐摩天輪,到最高點的時候,就指著窗外的天空跟白年說:“看,這裡就是離你媽媽最近的地方,她就在上麵看著我們呢。”
白年信以為真,趴在玻璃窗上對著外麵的藍天白雲不停地揮手。
這些年白父一心撲在工作上,是一個研究狂,白年也被送去話劇院學習,家裡隻有一個保姆照顧他。
能這樣跟父親一起去遊樂場,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