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儘頭從側邊連接著住院部的一樓大廳,隔著玻璃的另一麵,冷白燈光籠罩在熟悉的身影上,周時慕兀自停住腳步,隱在昏暗的長廊裡,複雜視線儘數落在她身上。
三年的時間,不長不短。
從第一次在南大初遇,這三年的時間裡,周時慕雖然從未再見過岑聲聲,但她又似乎一直以特殊的形式一直存在在周時慕的周圍。
不管如何講,雲翎的開始都的確是因為岑聲聲的那些話,創立雲翎是周時慕第一次想要完全依靠自己獨立做的一件事。
這件事也並非是完全一帆風順的,他數次處在想要放棄的邊緣,又為在想起岑聲聲那句成為更好的自己再重逢的話而選擇堅持下去。
或許人都是輸不起的,當一件事情堅持的太久了,沉沒成本就越發釘釘高,他也越來越做不到輕易放下。
周時慕甚至都說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能以一個更好的的身份在未來的某一天與岑聲聲再重逢這件事,逐漸成了周時慕的一個壓在心裡的念想。
這三年來,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有一天能夠真正實現。
他不斷從彆人的口中聽說岑聲聲,漸漸形成一個具象化的她,哪怕從未真正相識過,卻又像是早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但周時慕沒有預料到,原來真正再次見到她時候,那種預設的重逢情緒抵不過隻一眼的衝擊。
小姑娘側過大半個身子背對著長廊這側的方向,周時慕的視角隻能大概看到她的小半張側臉。她穿一條灰色的休閒長褲,上身罩著件粉色的針織開衫,濃密的長發不再像初見那般紮成精致有技巧的雙丸子頭,而是被一隻皮筋隨意鬆鬆垮垮地半綁著墜在身後。
周時慕覺得自己那刻生澀笨拙的像個毛頭小子一般,久違地感覺到緊張。
隔著透明玻璃在長廊的這側定住腳步,周時慕很生硬地在設想現在這個場合下如果自己貿然走上前去同她講其實自己很早之前就見過她,或者直接問她可不可以交個朋友認識一下這種話會有多大的概率會被直接當做是變態。
答案應該也顯而易見,對一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來講,還正碰上親人住院的大事,此刻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在這樣的深夜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不用過多糾纏就已經是應該防禦的信號了。
周時慕絞儘腦汁,預設
過第一次見麵時候的數種場景,卻不知道這樣直白的場景裡,他該以什麼合適的身份出現在她麵前。
她站著沒動,周時慕便就那樣靜靜地觀察她。
那個時間,周時慕在猶豫,是不是該仍舊按照原本設想好的借口,先上樓找上周之羨,以雲翎新項目試驗想找腦科病人合作的借口開始。
她並沒有停留太久,在大廳站了不過一分鐘,像是終於決定了方向,又開始繼續往外走。那刻,周時慕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條件反射地穿過長廊進入大廳跟了上去。
和岑聲聲之間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跟著她離開住院部進了對麵樓棟的觀光大廳。軍總附院觀光大廳一向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供醫院病患家屬之類的人過來休息放鬆,二層的台階上置一架鋼琴,白日裡會有退休返聘的老員工過來談些舒緩的曲子,緩和醫院的緊張環境。
晚上的時候,則偶爾會有住院部的家屬過來這裡摸一摸鋼琴,隨意彈幾下圖個新鮮,不過最近早
晚涼,晚上的時候,因為大廳四麵敞開通風的緣故,其實很少有人呆在這裡。
周時慕看著岑聲聲進了大廳後一步一步走上二層台階,最後目標明確地坐在了琴凳上,周時慕在離她大概五六米的距離,同她背對著背,依靠在大廳的一處側牆裡處。
大概猜到她或許也想要彈一曲,周時慕很好奇,她會彈什麼曲子。約莫三十秒的時間,他聽見一陣熟悉的琴音旋律在空檔的大廳裡響起。
是首耳熟能詳的鋼琴曲,《致愛麗絲》。
她的節奏有些緩,聽得出來有些生疏,偶有錯音,但她沒有停,一直在彈。直到,漸漸伴著琴音的,是細碎的一陣啜泣聲。
周時慕猶豫著想要上前,移步離開擋住身形的側牆,轉過身時卻發現不知何時,琴凳上也不止坐了岑聲聲一個人。
所以……她是因為身邊的男人過來了才哭的嗎?那瞬周時慕什麼都不確定了。
他冷眼看著靳逸琛抬手,輕撫著岑聲聲的後背,動作輕柔又親密。
“彆哭了。”琴音突兀斷掉,周時慕清楚地聽見靳逸琛的聲音,他說,“聲聲,彆害怕,有我在,你外婆不會有問題的。"
“我給她安排的可是全國最厲害的腦外科專家,他主刀的手術就沒有失敗過的,你放心,這次也不會有
問題。"
靳逸琛說的話比不過這刻的親眼所見,周時慕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無力過,他與岑聲聲,好像隻慢了一步,卻就慢了所有。
他好像還沒有從單方麵重逢的喜悅中緩過神,極度欣喜中才剛剛回味過來自己對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的這種異樣情緒應該叫做喜歡。
為著這份喜歡,他所有的準備都才剛剛開始,卻猝不及防地被現實當頭棒喝。現實殘忍地告訴他,對不起,你慢了一步,你來遲了。
這世上沒有什麼永遠等著你的,也許你猶豫了一秒,但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雖然他們之間隔了三年的距離,然而對周時慕來說,岑聲聲好像一直在他的世界裡,沒有走遠過。
她更像是一種精神寄托,是周時慕初創雲翎的動力,也在雲翎搬回京北後,在林哲輝的描述裡,他似乎沒有錯過她的生活。
周時慕厭惡自己這刻偷聽彆人談話的自己,很不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