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家裡傳來幾個好消息。
首先是陳桂花的生意做起來了,經過考慮她沒直接開飯館,而是買了個板車做早餐。因為剛開始,她做的種類不多,就是蔥油麵。到寫信的時候,陳桂花已經開張兩天,賺了將近五十塊。
其次是李紅懷孕了,其實鄭秀梅之後李紅還懷過一個孩子,但是那孩子懷相不要,兩個月的時候就流產了。之後數年李紅身上都沒消息,如今又懷上,可把陳桂花高興壞了。
最後個消息說不上好也算不上壞,是方翠蘭口述林源寫信告訴她的——林杏花親事定了。
林杏花的對象也不是彆人,還是江老師的侄子。
雖然剛見麵的時候林杏花不滿意對方,但大抵是沒得挑了,林杏花又覺出對方的好來。對方也對林杏花念念不忘,後來有次兩人在街上碰到,就又聯絡起來,一來二去就談上了。寫信前幾天,林杏花跟父母挑破了這件事,兩家見麵很快把親事定下來,年前就結婚。
林佩對林杏花親事的發展一點都不意外,這半年來方翠蘭不像以往那樣縱著林杏花,也是家裡實在忙,事情都落到了林杏花頭上,林杏花日子比以往難過不少。這期間她也不是沒相過其他對象,但村裡介紹能是什麼人,最好的也就是會做點木匠活的手藝人。
偏偏方翠蘭對她死了心,對她親事不算上心,林杏花挑來撿去,發現江老師侄子雖然矮了點,但條件著實不差,林杏花可不就吃起回頭草來。
鄭旭東見林佩麵露譏諷,問道:“信裡說什麼了?”
“杏花親事定了。”林佩說起這事,臉上的諷刺淡了下去,語氣淡淡說,“希望她以後能踏踏實實過日子。”
她倒不是多大度盼著林杏花日子過得好,隻是想林杏花日子安穩了,以後也少讓林二柱夫妻心煩。對這個半路妹妹,林佩實在沒什麼好說的,轉移話題說:“沒想到娘真做起生意來了,還做得有模有樣。”
“現在隻是剛開始,能長期做下來才行。”
世人愛跟風,陳桂花做早餐生意賺了錢,肯定會有人跟著學。人多了競爭也就大了,餓肚子的人有了選擇,也未必會每次光顧陳桂花的生意。
林佩意見不同:“長期做肯定沒問題。”
她離家的時候陳桂花的蔥油麵做得比她做的都好吃,非常爽口,飲食生意嘛,還是味道至上的,你賣的食物不好吃,總會客似雲來,食物不好吃,哪怕貪新鮮頭一天人多,過幾天也就散了。陳桂花的蔥油麵獲得了左鄰右舍一致認可,可以說是經過考驗的,如今她又占了先機,等其他人開始做早餐,陳桂花早打出名頭來了。
鄭旭東聽完林佩一通解釋笑道:“難怪你對娘這麼有信心。”
看完信,兩人坐在書房裡寫信。
林佩先寫寄給林家的,她在信裡先問起兩人的身體和林源的學業,然後又說起陳桂花做生意的事。林佩不是非要方翠蘭也去做生意,隻是想給他們提供多一個選擇,林二柱在煤礦上班,看起來收入穩定,實際上都是拿命在掙錢。
就算是兩千年後都偶爾有煤礦出事的新聞爆出,更彆提八十年代,林二柱下到礦洞裡,能不能出來都是聽天由命。但林佩沒法勸他改行,畢竟改行了做什麼呢?地隻有那麼多,每年收成交公後能剩下多少?能供得起林源念書嗎?
現在不同了,以後將是自由經濟市場,陳桂花的例子也證明了做生意可行,所以林佩想勸勸林二柱,至於最後怎麼做,卻要他們自己來決定。
至於林杏花,林佩不過寫了六個字:“讓她好自珍重。”
寫完信,林佩將信拿給鄭旭東看,鄭旭東看過說:“你的做法很對,是該告訴他們這件事。”那是林佩的親生父母,鄭旭東也希望他們能好好的。
鄭旭東也將寄回家的信給林佩看。
他寫的信十分簡潔,先表示看到家裡一切安好就放心了,然後告知林佩工作定下的事,總共也就寫了三五百字。
林佩看後說:“把我上次列給嫂子的菜單寄回去一份吧。”
說完林佩打開抽屜去找留下的手稿,拿鋼筆吸好墨水開始謄抄。她謄抄時神情十分專注,鄭旭東便在旁邊看著,等她手寫酸了自己接過筆繼續抄。
十頁紙的內容一直抄到晚上,鄭旭東將信紙封好塞進信封裡,貼好買回來的郵票說:“我明天一早寄出去。”
……
國慶期間沈家住進來個人,沈文麗介紹說是丁亞明妹子,名字叫丁亞心,今年剛十九。林佩聽得一陣詫異,先前沈文麗說丁亞明家裡要來人照顧,她還以為來的會是丁亞明親娘,畢竟家屬院大多人懷孕是婆婆上來照顧。
沈文麗過後也跟林佩抱怨:“當時說好讓他媽來,臨了換成小姑子了,她還沒結婚呢,能知道怎麼照顧孕婦?”
“那怎麼讓她來了?”林佩好奇問。
“說的是她從小乾活,手腳利索,來了隨我使喚,可你說我一個當嫂子的,能隨便使喚小姑子?”沈文麗臉色不大好,雖然丁亞心來的頭兩天看著勤快,可日久才能見人心,誰知道時間長了怎麼樣呢?
再說了,讓小姑子伺候懷孕,說出去彆人還當她在老丁家怎麼作威作福。早知如此,她還不如請個保姆,身體心理都能舒坦。
林佩又問:“她不讀書?”
“讀什麼呀,就上過兩年學,到現在自己名字都寫得歪歪扭扭的。她家裡覺得她年紀到了,該結婚嫁人了,就把人送來,指著我給她說一門好親事呢。”沈文麗冷笑,“我倒是認識不少未婚軍官,可你想想我一個當嫂子的給小姑子介紹親事,我敢嗎?”
林佩很能理解沈文麗,牽紅線這種事,過得好人家未必記得你,過得不好指不定還要埋怨你。丁亞心以後要是過得不好,沈文麗在丁家都難做。
“那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等過年了的想法子把她送回去唄。”沈文麗說,就算要發愁也是丁亞明發愁,她可不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晚上林佩和鄭旭東說起這事,鄭旭東說:“這事老丁也難辦,畢竟是他親妹子,親娘寫信來求,他也不能不答應。”
“她在家裡相不到合適的對象?”林佩坐在梳妝台前擦雪花膏。
“老丁說他妹子就喜歡綠軍裝。”鄭旭東也有點無奈,“說是在老家相了幾個,回回都見一麵就不肯再聊了,對象多了村裡也有人說嘴,他爹娘沒辦法就把人送來了。”
林佩笑了聲說:“她倒是目標精準。”
鄭旭東放下手裡的手,撐在床邊看林佩:“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裡有話。”
“有什麼話?”林佩坐到床上,靠進鄭旭東懷裡說,“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也沒什麼不好。”這樣的人活得清醒,但這也意味著沈文麗想把人送走沒那麼容易。
但從另一方麵來說,聰明人比蠢人好相處,沈文麗能跟丁亞心和平相處也不一定。
……
丁亞心對沈文麗的確算儘心,第二天就拿著林佩寫的菜單找上門,麵帶羞澀說:“我哥說這是你寫的菜單,我就想按著你的菜單給嫂子做飯,可這裡我看不大懂。”
林佩接過菜單看了眼,發現是道簡單菜,過程也寫得很清楚,便問:“哪裡看不懂?”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丁亞心臉色通紅,“我不知道是啥字。”
林佩微微一愣,想起沈文麗說她隻讀過兩年書,便一一告訴她。隻是說完林佩發現丁亞心更紅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遲疑問:“怎麼了?”
“嫂子,你會不會覺得我蠢?我連字都不認識。”丁亞心低著頭說,雙手絞到一起。
皮膚白的人很容易給人柔弱感,丁亞心就是其中之一,當她眼裡含著淚水低頭,就是林佩也忍不住對她心生憐惜,說道:“你不認識的字有三個,但認識的字有三十個,這怎麼能叫不認識字?”
“但其他字都很簡單。”
“這就是了,這三個字難認,你不認識也是正常的,隻要今天學了之後你能念出來,你就不是不聰明。”林佩說完將菜單遞給丁亞心,轉移話題跟她說起做這道菜需要注意的事情。
丁亞心很快被轉移注意力,認認真真地記下來。
說完了,丁亞心一臉感激說道:“謝謝嫂子,你人可真好。”
“你也是為了你嫂子。”林佩淡淡說道,表明自己是看在沈文麗的麵子上這麼對她。
但丁亞心好像沒聽懂,低著頭歎了口氣,卻不說話,抬頭衝林佩笑了笑說:“我該回去了。”
林佩挑眉,總覺得丁亞心這一聲歎氣意味深長,但她跟鄭旭東說起來時,鄭旭東隻皺眉說:“是不是你想太多了?”
“希望是。”林佩歎氣說。
“這些事自有他們自己去處理。”鄭旭東伸手按在林佩眉心說,“你彆為這煩惱了,我托人買了兩張電影票,想不想去看?”
鄭旭東將票拿出來遞給林佩:“今天下午的場次,我們吃完飯坐車去市裡還來得及。”
“你怎麼不提前說?”林佩接過電影票一臉驚訝,昨天有個軍官來找鄭旭東,當時她問什麼事鄭旭東還不說,現在想八成是從電影票來的,“你昨天說我今天早上就好好打扮了。”
林佩早上起來就隨便穿了件圓點的T恤,下麵搭一條普通的黑色褲子,頭發也是隨便編成辮子。看時間來不及了,林佩放下筷子著急忙慌去房間換衣服,將頭發打散從新梳,又去洗了把臉,重新擦上雪花膏,對著鏡子畫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