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把供詞雙手呈上,躬身答道:“石姑娘承認,她出於嫉妒,不想讓福樂郡主嫁給成安伯,所以就想請殺手刺殺靜亭公府裡的人。隻是相府管教極嚴,絕對不容許女兒做出這等大孽不道的事,所以她隻能自己暗中找到幾個混混,想讓他們刺殺福樂郡主。隻是那幾日找不到好機會,她才改變計劃,讓那幾個小混混對靜亭公下手,這樣福樂郡主就需要守孝三年,這三年內她都不能嫁給成安伯。”
“哦?”雲慶帝放下手裡的奏章,表情深沉道,“那她有沒有說,是怎麼跟惠王府下人認識的。”
“石姑娘說,她根本不知道此人是惠王府下人,隻當他是介紹殺手的中間人。”
大理寺覺得這理由有些牽強,石姑娘明顯是想把所有人罪名扛下來,免得連累石家。
他以為陛下定不會相信這種拙劣的理由,沒有想到陛下竟然沒有反駁,隻是讓他放下供詞便讓他走了。
幾日後,靜亭公遇襲一案真相大白,原因出自於女人的嫉妒。而成安伯容君珀的美名也經由此事傳遍了整個天下,能讓閨閣女子殺人的男人,一定是十分出眾迷人的。
一時間,容瑕在京城中受歡迎的程度不減反升,若不是他已經與人訂了親,隻怕每天女子們仍的鮮花手帕瓜果等物,都能把他給埋起來。
石崇海“得知女兒犯下此大罪,不僅在皇帝麵上泣血求罰,還到班家負荊請罪”,這種不包庇女兒,勇於承認自己錯誤的行為,贏得了部分讀書人的讚譽。
這還不算,石崇海甚至自請離職,認為自己教女不嚴,無顏擔任相爺一職。皇帝被他真誠的態度感動,認為女兒犯下的錯,不應該由他承擔,最後結果就是石崇海罰銀五千兩,並且親自設致歉宴給靜亭公賠罪,停俸半年。
石崇海當下毫無異議,第二天就擺了盛大的致歉宴席,不僅請班淮當座上賓,還請了很多有名望的人士來做客。
此舉一出,更是為他贏得不少讚譽。
班淮帶著一對兒女到的時候,酒樓裡已經不少人了。雖然宴席擺在二樓,但是下麵大堂裡卻有不少人看熱鬨,大家都在等班家人會作何反應。
班嫿看著樓下那些神情激動的讀書人,輕哼一聲後便移開了目光。
班恒見樓下那些人的目光像狼一樣盯著他姐看,便擠到樓梯一邊,把班嫿擋在了裡麵。
“靜亭公!”石崇海看到班淮,還沒說上兩句話,便先紅了眼眶,對著班淮長揖到底,“在下教女不嚴,實在是慚愧,幾無顏見您。”
班淮視線掃過四周看熱鬨的賓客,避開石崇海的禮,不甚在意道:“沒關係,你這個女兒雖然沒怎麼教好,不過幸好運氣好,保住了一條命。”
說完這句話,他便氣喘籲籲地在旁邊椅子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讓各位看笑話,我這人膽子有些小,這次的事情嚇得我病了一場。今日本不想出門,不過想到我今日若是不來,石相爺定會為難,便隻能勉強來了。隻是精神頭不太好,若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請諸位多多見諒。”
眾人聞言紛紛關心起班淮的身體狀況,一堆人七嘴八舌,好不熱鬨。
石崇海在旁邊一直陪著笑臉,又說著致歉的話,不過很多人忙著討好班淮,一時半會兒也沒人在意他做了什麼了。
班嫿沒心思看這種鬨劇,轉頭卻對上了石晉的雙眸。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彙,班嫿沉默著沒有說話。石晉猶豫了一下,走到離班嫿兩步遠的地方站定,“郡主近來可好?”
“家父患病,身為女兒的我,又能好到哪去,”班嫿語氣有些淡淡,“石大人有事?”
石晉給她作了一個揖,沉默著沒有說話。
班嫿扭頭看著坐在貴客位的父親,“石大人,石姑娘可還好?”
“舍妹犯下滔天大罪,被大理寺判服役十五年,”石晉沉默下來,他與班嫿之間,竟無話可說。
“在哪兒服役?”
片刻後,石晉聽到班嫿這樣問。他驚訝地抬起頭,見班嫿臉上並沒有多少怒意,便答道,“西州。”
“西州地遠苦寒,風大沙多,令妹受得了那裡的氣候?”班嫿垂下眼瞼,語氣略軟了幾分,“何不換個氣候好的地方?”
“犯了錯就該受罰,石家並不敢有怨言。”石晉垂下頭,不去看班嫿的眼睛。
“你們自然沒什麼可怨的,”班嫿對石家人有些膩味,她雖然與石飛仙有怨,但是如果真的與父親遇襲無關,她也沒有恨不得對方去死的想法。
倒是石家人比她這個外人想得開,她如果再多說廢話,反而就討人嫌了。
當天石崇海給班淮敬了道歉茶,班淮表情平靜地喝下了。就在宴席快要正式開始的時候,班淮忽然麵色蒼白,暈厥了過去。嚇得大家連忙請了大夫來,才知道他身體尚很虛弱,根本不能太過勞累。
於是這宴席也不吃了,大家把班淮送回了家,走出班家大門回頭一想,班淮這是接受石崇海的道歉還是沒有接受?
不管接沒接受,這事就這般落幕了。表麵上看,石崇海與嚴暉都仍舊是相爺,地位沒受影響。然而事實上兩家人都不複往日的榮光,不僅風光不在,還要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
從表麵上看,朝中再無石黨嚴黨一說,但是這個平靜地表麵之下,似乎又潛藏著暗潮,隻等著誰來揭開它,就會翻天覆地,天地變色。
在石崇海給班淮道歉後的第三天,石飛仙戴上了鐐銬,頭夾,與一批同被發配到西州的犯人,坐進了破舊的木車中。
狹窄破舊的木車裡滿是異味,同車幾個女人看著她,實在想不明白,這麼嬌滴滴的一個女兒家,究竟犯下了多大的罪,才會被發配到西州那個苦寒之地?
馬車裡最年長的女人看上去近四十歲,實際上才三十出頭。她殺了整日磋磨她的丈夫婆婆,但又因為年輕時救了一位官員的女兒,得了幾分人情,所以沒有判死罪,而是判了流放。
她忍不住對石飛仙道:“姑娘,你犯了什麼事啊?”
“我?”石飛仙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麵容滄桑的女人,半晌才道,“投錯胎,做錯事。”
木車四周釘得很牢實,隻留下幾個小小的孔供馬車裡的人換氣,她聽著外麵熱鬨的喧嘩聲,忍不住恍惚地想,這大概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聽京城的繁華聲了。
西州,風沙大,雨水少,烈火般的太陽足以烤破她的皮膚,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下去。
木車出了城以後,道路兩邊有犯人的家人來送衣物,有人哭,有人磕頭,不過押送犯人的衙役收了這些人的銀錢,對這種情境便睜一眼閉一隻眼了。
車上的幾個女犯,除了石飛仙以外,所有人都得了親人的東西,包括剛才問她的女人。
她彎腰坐在窄小的木車裡,看著車外的生離死彆,麵色麻木到了極點。
“石姑娘。”一個騎著馬的護衛從城裡追了出來,他的手裡還拎著一個不少的包袱。
石飛仙雙眼一亮,可是看清護衛的長相以後,她眼中的亮光消失了。這個人她不曾見過,肯定不是石家的人。
“我家主子說,山高路遠,從此便天涯相隔,往日恩怨一筆勾銷,望自珍重。”護衛把包袱塞到石飛仙手裡,用平板的聲音道,“告辭。”
“等等,”石飛仙捏住這個包袱,看著這個相貌普通的護衛,“你家主子是誰?”
護衛行了一個禮:“請恕在下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告辭!”
石飛仙拽著這個碩大的包袱,看著護衛騎馬離去的背影出神。很快其他女犯也都被關回了木車中,她們都開始翻看家人備下的包袱,唯有石飛仙拽著包袱沒有動。
她不知道裡麵裝著什麼,或許是詛咒她的東西,死老鼠之類也有可能。
她一直都知道,京城有些小姐在心中暗暗嫉妒她,可是她更加清楚,這些人就算是嫉妒,也不敢在她麵前表現出半分,甚至還要費儘心思討好她。
而那些所謂愛慕的男人們,早就躲得遠遠的。就連她的家人都不願沾染上她,更彆提這些男人。
“閨女,你包袱的料子真好,”一個女犯道,“用上好多年都不會壞呢。”
石飛仙咬了咬牙,開始拆開了包袱。
她想要知道,究竟是哪個與她有過恩怨的人,敢在這個關頭給她送東西。連石家都不敢做的事,她哪來的膽子這麼做。
包袱解開,裡麵沒有死老鼠,也沒臟東西,隻有一個水囊,幾套不顯眼四季衣服,一包乾糧,還有一個小荷包,她伸手捏了捏,裡麵可能放著銅錢與碎銀子。
天涯相隔,從此恩怨一筆勾銷。
她眼前模糊一片,眼淚落在了包袱上。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石姑娘戲份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