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挽秋就掃過來一眼,這樣明杳心裡更挫敗。
她跑回去問同劇組的人,問飾演吳箐的人是誰,同劇組的人也不知道。
吳箐這個角色跟重要,總共有三個時期,少年,中年,老年。於挽秋演不是不可能。
明杳在《胡楊林》中隻演了一個小配角,拍攝七八天,剪到正片裡的也就幾秒鐘,純純的背景板。
同組的人在娛樂圈能叫上號,都是為了露臉來的。
主演一直沒官宣,明杳沒想過那個人會是於挽秋。
“主演來了嗎,是誰啊?”同組的人很好奇。
明杳一臉複雜道:“可能是於挽秋,剛才看見她了……”
不管金熊獎的最佳女主角是誰,在這上麵她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於挽秋啊,那穩了。”
明杳心情更複雜了,她一直堅信好的對手能讓她變得越來越好,但於挽秋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把她當做對手過。
她或許可以把把目標定的低一點,不然她以後會活在於挽秋的陰影之下,再也走不出去。
再去蹭於挽秋的熱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就算金熊獎的最佳女主角得主是她又如何。
於挽秋已經拿過一次了。
明杳不想得罪她。
於挽秋看了一眼,就回過頭,繼續和柳情雲轉場地。
柳情雲道:“剛剛那個你認識吧,明杳,一開始定妝的時候,死活不願意把臉塗黑,不願意就滾出劇組,我不慣著她那臭毛病。”
柳情雲對明杳的印象很差,如果明杳再作妖,真的會讓她滾出劇組。
轉完場地,柳情雲帶於挽秋去試妝。
那個年代衣服不多,整個拍攝過程於挽秋一共四套衣服,後麵就是補丁摞補丁。
一模一樣的衣服有好幾套,如果臟了破了可以用另一套。
於挽秋不需要特地去扮“醜”,那是對吳箐的不尊重,柳情雲隻會在妝容上更貼近那個時代。
而且從以前的影像看,吳箐女士是個很美麗的人。
柳情雲道:“挽秋,希望我們可以共同完成這部電影。”
於挽秋慎重地點點頭,“我會的。”
不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而是我會的。
這邊的拍攝環境很艱苦,演員就睡在臨時搭的棚子裡,西北比b市的氣溫低,夜裡很冷。
拍攝幾天,劇組的氣氛很低迷,不僅演員堅持不下去,工作人員也很難熬。
周圍隻有村子,離縣城很遠,點不了外賣,乾燥風沙,什麼都是挑戰。
於挽秋熬不下去的時候就會看吳箐給她的那些筆記,白天吳箐要種樹,那些筆記都是她夜裡守著爐子寫的。
一筆一劃,每個字都很清楚。
賬本的每一分每一毛錢,省吃儉用省下來的。
想想這些,於挽秋就覺得拍攝沒那麼難熬了。
條件差,加上這幾天陰天下雨,於挽秋的舊傷又發作了,腰椎和腿隱隱泛疼。
老毛病,沒辦法,小陳和小許隻能儘力多給她貼暖貼,插電褥子。
但是拍戲的時候不能貼,一拍就是一天,拍夏天的戲份時穿的都是短袖,冷也得忍著。
這些還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一直卡戲,重拍,一條要拍幾十遍。
十月底,拍吳箐丈夫去世的戲份,柳情雲覺得於挽秋的情緒遞進不夠,雖然於挽秋演的已經不錯了,柳情雲在監視器後麵看一遍哭一遍,但她覺得還是不夠。
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於挽秋是按劇本演的,劇本上寫,吳箐知道丈夫去世的消息默默流淚,還有很多事在等著她,她甚至不能將丈夫的骨灰帶回老家。
彼時吳箐才四十多歲,她現在96,往後的五十年,都是她一個人走過的,沒人可以取代丈夫在她心裡的位置,那個義無反顧放棄大學教師工作的男人在這邊落了一身傷病,最後把生命留在了這裡。
劇本裡寫,吳箐哭的很壓抑。
於挽秋情緒崩潰,她心裡很難受,那種局外人看故事的難受,很壓抑,覺得什麼擔子都壓在她身上,一股腦兒全給她,她根本扛不起來,和吳箐的共情讓她獨木難支,天塌下來的感覺。
於挽秋眼睛哭腫了,短短二十天她瘦了六斤,現在隻有84斤,整個人看著乾巴巴的。
於挽秋幾乎不往家裡打電話,吳箐情緒帶給她的除了難過,還有失眠。
有時於挽秋會想,那麼苦的日子,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柳情雲喊了卡,她擦了擦眼淚,“挽秋你先去休息一下,這條還是不行……”
柳情雲把這段倒回去重新看,於挽秋演技沒得說,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哭了。
每個人都陪著於挽秋哭,柳情雲挑不出毛病,但她總覺得於挽秋可以做得更好。
場外,工作人員的後麵,薑蘭默默把眼淚擦乾淨,她是來探班的。
一個星期前她讓小許幫忙聯係的柳情雲導演,今天過來探班一天。
陸頤呈也來了。
今天是薑蘭的生日,她想和於挽秋一塊兒吃蛋糕。
哪怕於挽秋吃一口都行。
她瘦了好多,長頭發不見了,變成了齊耳短發,那麼長那麼好看的頭發,說剪就剪了。
都十月底了,西北這邊也就十幾度,但於挽秋就穿了單衣,風一吹,袖子褲腿鼓起一個大包,像來的路上看見的胡楊樹。
堅韌,向上。
薑蘭抿緊嘴,轉過身緩了一會兒情緒,旁邊陸頤呈眼睛通紅,他拍了拍薑蘭的肩膀。
薑蘭深吸一口氣,“我先去和導演打個招呼,你把買的吃的給大家分分,一會兒我去看看於老師。”
本來過生日挺高興的,但現在薑蘭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柳情雲知道薑蘭來,探班是允許的,但不能拍照,也不能向外界透露拍攝進度。
讓薑蘭過來的主要原因是於挽秋這段時間的情緒不太好,很多特彆偉大的事,真正感受的話會覺得很壓抑。
演員的天職所在,進入角色,感受角色,演繹角色。
封閉了二十天,拍攝完成了一半,進度不錯,柳情雲也不想在這段戲份上耽誤太長時間。
“你去看看吧,我看她有點崩潰。”柳情雲眼睛很紅,基本上於挽秋哭幾次,她就哭幾次。
西北環境不好,風沙大,對演員身體的消耗很大,最大的消耗還是情緒上的,這條戲拍了幾十遍了,每拍一次就得哭一次,演員的情緒比一般人豐富,但也禁不住這麼消耗……
於挽秋坐在一棵胡楊樹下。
秋天,胡楊樹的葉子有些黃,有的落在地上,被風一吹,打著旋兒。
她好像走進一個死胡同了,不知道怎麼才能出來,越往前走路越窄。
於挽秋感覺她的身體一分為二,一半是吳箐,另一半才是自己。
很痛苦。
就像她試鏡那天說的,她永遠都成為不了吳箐那樣的人。
於挽秋甚至想,她是不是不適合這個角色,如果實在演不好,她真的不想毀了這個角色。
於挽秋低著頭,忽然間麵前出現一張白色紙巾。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衝她笑了一下。
於挽秋以為自己眼花了,她眨眨眼,薑蘭還在。
薑蘭忍不住笑了一下,“傻了啊,先擦擦。”
於挽秋沒動,她嘴巴一癟,又想哭,薑蘭蹲了下來,先是抱了抱於挽秋,然後用紙巾給她擦了擦眼淚,“沒事啦,都過去了,彆難過了。”
於挽秋的手很涼,也就二十多天沒見,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你怎麼來了,啥時候來的?”於挽秋說話帶著西北的口音,聲音沙啞,有濃重的鼻音。
薑蘭給於挽秋弄了弄頭發,“上午到的,先和導演說了,讓我來我才來的,我來給你送生日蛋糕呀。”
薑蘭農曆九月十六生日,這是她失憶以來的第一個生日,沒上大學在家過,上大學之後都是和陸頤呈徐想他們一起過的。
這是認識於挽秋的第一年,不用慶祝生日,就一塊吃個蛋糕就好了。
於挽秋都過忘了,今天九月十六,“我不記得了,薑蘭……”
薑蘭:“抱一下生日禮物,剛才演的很好,於老師你很棒。”
擅作主張,把見麵當生日禮物了,薑蘭笑了笑,“超級棒,真的,陸頤呈還哭了呢,我沒見過他哭過,他以前一直覺得你是他媽媽,看你演的電影帶入不進去,我們看電影都是看彆的,這回他都看哭了哎,估計回去要補電影了,終於打臉了,他現在知道自己的媽媽是多麼厲害的演員了。”
薑蘭道:“他很感動,也很自豪,於老師,我也是。”
於挽秋吸吸鼻子,她眼眶有些濕潤,腦子裡靈光一閃。
她好像明白剛才演的戲中缺什麼了。
值得。
吳箐覺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就算哭,難過也覺得值得,她從沒覺得時間和戈壁灘帶走了她的丈夫,從來沒有。
在戈壁灘的大半輩子,吳箐從沒後悔過。
彆人質疑過,但吳箐沒有,從來沒有。
那是一種信仰,於挽秋伸手把薑蘭抱住,“薑蘭,生日快樂。”
於挽秋調整好,去找柳情雲重新拍這一條,這次一條就過了,異常順利柳情雲欣慰一笑,給於挽秋放了半天假。
“好好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柳情雲拍拍於挽秋的肩膀,雖然不知道於挽秋為什麼在短短十幾分鐘突飛猛進,但對劇組來說,這是好事。
這條和前麵幾十條不一樣。
於挽秋道:“抱歉,耽誤劇組的進度了。”
工作人員這幾天也是一直哭,越看越能越能感受到當初那些人的無私無畏,很震撼。
於挽秋能把這個角色演出來也很不容易。
柳情雲道:“是你縮短了進度,快去吧。”
陸頤呈把帶來的奶茶甜點分給大家,這個地方有點偏遠,買東西非常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