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白楊還是一動不動,聞綽終於發現事情有些大條,趕緊伸手拉他起來,聲音又氣又急:“哎我跟你說了工地不能亂走,地上都是碎石頭,摔了刮掉你半層皮……”
“啪嗒——”
一滴淚水忽然掉在聞綽手臂上,帶著灼熱的溫度,他下意識看了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是什麼,聲音頓時戛然而止,到嘴邊的話也被堵住,儘數咽回了肚子裡。
風一吹,手臂有些微微的涼意。
聞綽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白楊……”
白楊不說話,自己從地上站起來,手肘擦破了,兩條血印子明晃晃的在上麵,十分醒目,他低頭慢慢拍了拍手心的沙礫,然後再次拉住聞綽,將他往外帶。
聞綽這次沒掙紮了,他把安全帽一摘,手忙腳亂的擱在磚堆上,略有些不安的被拉了出去。
“白楊?白楊?你說話啊白楊,你是不是生氣了?”
聞綽看見他手上老長的一條刮傷,沒敢生拽,將他肩膀強行掰了過來,白楊盯著他,神情有些冷冷淡淡的,衣服雖舊卻乾淨整齊,兩個人站在一起倒顯得聞綽臟了,他酒紅的頭發褪了色,半黃半紅,比流氓還像流氓。
聞綽又問:“哎,你是不是生氣了?”
白楊還是不說話,拉著他臟兮兮的手繼續往家裡走,旁邊有認識的鄰居隨便瞥了兩眼,原本也沒什麼意思,聞綽卻覺得自己這幅模樣實在狼狽,有損平日威風,不用拉都走的飛快。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白楊沒有鬆開他,而是掏出鑰匙窸窸窣窣的開門,聞綽百無聊賴,隻能跟了進去。
客廳還是以前的擺設,亂七八糟的東西被理得規規整整,有廢紙殼,有塑料瓶,還有易拉罐,隻是靠窗的一角不知何時多了台電腦,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黑色的顯示屏泛著淺淺的光澤。
聞綽愣住了,他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走過去打量一番,這才確定真的是電腦。
白楊默不作聲的把門口被踢歪的鞋擺好,然後輕輕帶上房門,撿起角落裝滿塑料瓶的袋子,像往常一樣,蹲在地上一個個的捏扁,放入大蛇皮袋子裡。
聞綽站在原地,靜靜看著。
他搬磚的時候把手砸了沒哭,和水泥慢了被大師傅罵沒哭,現在眼睛卻有些發酸,他背對著白楊,緩緩蹲下身,把臉埋入膝蓋,許久都沒動。
房裡唯一的動靜就是塑料瓶被捏扁的嘩啦聲,直到最後一個瓶子弄完,白楊才站起身,把蛇皮袋用繩子認真紮好,然後走進廚房洗手。
小臂上的擦傷微微腫起,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白楊看了一眼,卻並不怎麼在意,隨意用水衝了衝,神情和往常一樣,傻,卻淡定。
殊不知,聞綽一個人哭成了傻狗。
白楊走進客廳,這才發現聞綽蹲在地上抱著膝蓋,一動不動,有些迷茫的邁步走過去,蹲在他對麵,拍了拍他的肩膀。
聞綽立刻吸了吸鼻子,然後胡亂擦了擦眼睛,再抬起頭,眼眶還是紅的,他見白楊就在自己跟前,一雙眼睛黑潤潤的,帶著些許光,忽然將他一把抱進了懷裡。
“白楊……”
聞綽哭的有些抽,他把臉埋在白楊有些硌人的肩膀上,連日的辛勞和委屈一股腦湧了上來,壓也壓不住,心中又恨又無力。
白楊難得給了點反應,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不搬磚,累。”
聞綽閉了閉眼,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漫長的時間過後,他緩緩鬆開白楊,捧著他的臉,低聲道:“……累隻是暫時的,我不會搬一輩子磚。”
“白楊,我以後肯定能掙錢,帶你一起過好日子。”
白楊抱著膝蓋,看著他,仿佛很多年前的秋天,他也是這樣,小小一團坐在餐館門前,抬起頭看著放學歸來的聞綽。
那是他們回不去的青蔥歲月。
“白楊……”
聞綽一瞬間心中滿是愛憐,低頭吻上他的唇,懷抱一點點收攏,仿佛是抱住了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纏綿且霸道,白楊被迫仰頭承受著這一切,呼吸凝滯,許久後,指尖攀上聞綽的後背,然後緩緩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