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的舅舅在附近工地當包工頭, 他聽說聞綽想找工作,先是嘖嘖稱奇,然後十分講義氣的給指了條明路:“正好那邊缺小工,我跟我三舅說一聲, 讓你過去搬磚, 一天一百四, 咋樣?”
聞綽把手上最後一個遊戲號賣了兩千多,扣掉房租, 還剩了一千,勉強能撐一段日子, 聞言不死心的問道:“除了搬磚, 就沒彆的活了?”
閃電拍了拍他的肩膀:“聞綽,哥們兒我一向服你, 咱們這麼些人,就你讀到高中畢業了, 去工地搬磚是委屈了點兒, 但臨縣這破地方也沒彆的活啊,你總不想去外地打工吧。”
聞綽當然不想去外地, 在本地都混這麼慘,外地無親無故的,他不得餓死街頭啊。
工地分大工小工,大工主要管技術活, 錢拿的也多, 小工就是純學徒, 賣力氣的, 閃電缺錢了偶爾也會來混幾天工, 不過他父母健在, 壓力沒有聞綽這麼大。
“你可小心點,上次有小屁孩走路沒注意,腳都被釘子紮穿了。”
正是酷暑時節,聞綽什麼都沒乾後背就已經汗濕,他皮膚白,在一眾灰頭土臉的工人中鶴立雞群般醒目,閃電樂了:“哎,信不信,你在這兒待上幾天,保準黑的跟炭一樣。”
聞綽扣好安全帽,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悶頭鏟沙子,然後用鬥車拖到施工牆旁邊,頂著太陽跟閃電一起和水泥,衣服不多時就濕透了。
工地雖然拿錢多,但賣的都是力氣活,聞綽帶著手套,咬牙扛了一上午磚,中午休息的時候臉色發青,他找了個背陽的地方坐著,手腕上全是水泥點子,掌心麻木的沒有分毫感覺。
聞綽把臉埋在膝蓋上,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汗水流下來,蟄的眼睛生疼,旁邊的工人都在吃饅頭,條件好點的泡了碗麵,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周遭塵埃漫天。
閃電和他三舅一起吃的飯,回來帶了瓶冰啤酒給聞綽,聞綽沒要,他就自己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個乾淨:“你說你,當初努把力考上大學,哪用現在這麼辛苦啊。”
聞綽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渾身骨頭縫都在疼,他摘下手套,發現掌心磨了個大血泡出來。
這雙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很適合在春日遲遲的時候撫上鋼琴鍵,也適合握上筆杆,沾染筆墨書香,但很可惜,現在隻能用來搬磚。
旁邊的工人吃完午飯抓緊時間過去砌牆了,用大嗓門喊了一聲:“趕緊把水泥搬上來,不夠用了,快點快點!”
聞綽從胸腔中吐出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扛了一百斤的水泥袋往樓上走,隻覺得這錢真不好掙,但卻難得有了幾分倔強,硬是給撐下來了。
一連五天,他早出晚歸,回來累的倒頭就睡,基本上都沒見什麼人,連白楊都隻和他匆匆打了幾個照麵,工人不是每次都能接到活,這是短期工程,再做半個月差不多就要收尾了。
負責抹牆的大工拿錢多,一天工資四百到六百不等,聞綽每天過去和師傅套近乎,然後跟著學,熟練了也能幫著搭把手,工資漲到了二百塊錢。
這天中午,聞綽坐在蔭地方休息,彆人都在吃飯,他累的什麼都吃不進去,自顧自坐著玩手機,就在這時,閃電拍了拍他的肩膀:“哎……”
“嘖,說就說,拍什麼拍。”聞綽肩膀上兩大塊烏青,幾天了都沒消下去。
“不是,”閃電耳朵上夾著根煙,往後指了指,“白楊那傻子在門口呢。”
聞綽條件反射擋住臉,他順著閃電指的方向探頭看了一眼,然後收回視線:“可能來這兒撿瓶子的吧,過會兒就走了。”
閃電挑眉:“屁,老子在樓上看他在門口站了倆小時了,估計又是等你呢,你這是找了個爹還是找了個媽啊。”
聞綽一頓,然後頭也不抬的揮了揮手:“你彆說我在這兒,把他攆走就行了。”
“得嘞!”
聽得閃電的聲音遠去,聞綽把手機屏幕當做鏡子照了照,結果發現自己滿臉灰,汗水順著一淌,全是一道道的泥印子,想抬手擦一擦,結果發現袖子更臟,隻得作罷。
頭頂上方忽然灑落大片陰影,聞綽以為是去而複返的閃電,不耐的抬眼一看,結果發現竟然是白楊,頓時嚇了一跳:“臥槽,你怎麼進來的?!”
聞綽唰的從地上起身,回頭看向大門口,閃電似乎有些無奈,臭著臉指了指後門,意思他是從那裡進來的。
白楊今天沒拎著塑料袋,大概不是因為撿瓶子才來這邊的,他見聞綽穿著件舊外套坐在地上,渾身都是泥點子,要多淒慘有多淒慘,目光一沉,攥住了他的手道:“回家。”
聞綽甩開他:“我工作呢,你自己回去,彆在工地裡亂走。”
“回家。”
白楊又去拉他,抿唇將他往外帶,四周人都紛紛看了過來,聞綽這幾天又累又疲,心頭惱火,推了他一把,誰曾想白楊沒站穩,噗通一聲直接摔在了地上。
聞綽沒料到這出,臉色瞬間一變,想拉他起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僵硬的站在原地,手伸出去,又猶豫的收了回來。
白楊低著頭沒動,坐在地上,看不清神情,聞綽居高臨下,盯著他瘦弱的脊背,也沒動。
一分鐘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