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激戰過後, 地麵滿是屍骸,裴然休息片刻就坐到了駕駛座,強打起精神開車,他記得之前聽冷鋒說過, 南方基地應該不遠, 速度快的話半天就能到。
長路漆黑, 借著車燈,能看見三三兩兩落單的喪屍, 眼睛在燈光下亮的驚人,好幾次裴然都打算直接撞過去, 結果那些喪屍卻都自己讓開了路, 低吼著朝彆處走去。
曲硯坐在副駕駛上,淡淡闔目, 等車輛行駛出一小段距離後,悄無聲息收攏了右手掌心, 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 那些在路邊遊走的喪屍忽然齊齊頓住身形,然後毫無預兆砰一聲炸成了四濺的肉泥。
聲音很輕, 被車輛疾馳的聲音蓋過,牢牢擋在了車窗外。
曲硯的眼尾較長,如果微眯起來就是一條狹長的弧線,睜開眼的時候, 眸子映照著車燈, 看上去黑的幽深, 亮的驚人。
裴然降了小半邊車窗透氣, 夜晚的溫度仍有些寒涼, 閒著無事, 他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找曲硯說話,都是些瑣碎的小事。
裴然問:“你上學的時候經常考第一嗎?”
他直覺曲硯的童年生活不會很幸福,下意識避開了家庭這個敏感的話題。
曲硯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隻手覆上裴然的右腿,然後彈鋼琴般用指尖輕點,片刻後,隨意應了一聲:“嗯。”
他大抵覺著考第一是沒什麼用的,苦痛不會因此而減少半分。
“挺厲害啊,”裴然又問,“那……你喜歡吃什麼?喜歡玩什麼?”
曲硯聞言麵上出現片刻茫然,他努力回想著自己的少年時期,試圖在一堆寡白失色的記憶中尋找出答案交給裴然,可惜翻來覆去,什麼都沒抓到。
他從出生開始,尚未來得及學會喜歡,就已經開始厭惡這個世界。
等了半天沒聽見回答,裴然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嗎?”
“有啊……”
這句話的尾音被拖得很長,莫名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曲硯傾身靠近他,在裴然耳邊輕聲道:“但是不能告訴你喲。”
不告訴就是沒答案,裴然沒有錯過他剛才冗長的沉默與思考,迎著天邊一縷破曉的微光前行,直至曙光穿破厚厚的雲層,讓眼前的視野逐漸清晰,這才輕聲道:“做人吧,一定要有喜歡的東西。”
裴然說:“一定要有,這樣活著才有意思。”
路邊的不知名野花孤獨生長在泥濘間,卑微弱小的存在,卻是難得的風景。
曲硯靠在他身上,總是閒不下來,喜歡像貓兒一樣蹭啊蹭的,裴然瞥了眼他終於長肉的臉頰,因為靠在肩上遭到擠壓,看起來肉嘟嘟的,眼睛大而黑,靜靜望著一處,莫名單純無知。
裴然忍笑道:“你怎麼老蹭啊蹭的,跟貓崽子要奶一樣,我可沒有。”
他脖子上掛著一條細細的銀色十字架項鏈,一直藏在衣領下,與體溫相融,存在感薄弱,也就忘了摘下,他忽而想起自己仿佛沒有給過曲硯什麼東西,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繞到頸後,解下了鏈子。
車子緩緩停下。
裴然側過身,把曲硯撈過來些許,對方隻有在被他抱著的時候,才會一瞬間變得溫順起來,墨發柔順,更像一隻幼年無攻擊力的貓崽子了。
細細的銀鏈是定做的,上麵還刻著裴然的名字,此刻被戴在了曲硯的頸上,小小的銀色十字架落在少年纖細蒼白的鎖骨間,閃著淺淺的光。
曲硯有些開心,眼睛亮了一瞬,麵上不再是以前陰沉沉的笑,他低頭摸了摸那條鏈子,問裴然:“給我的嗎?”
裴然揉了揉他的頭,低笑出聲,戲謔道:“唔,給你的,貓牌。”
曲硯指尖在銀鏈上細細撫過,一遍又一遍,聞言想起小時候陋巷裡在泥地打滾臟兮兮的野貓,不悅道:“我不是貓。”
裴然伸手把他抱到懷裡,蹭了蹭他的鼻尖,聲音酥酥麻麻,像在說情話:“你是我的貓。”
曲硯趁此機會親了他兩下,腳尖愉悅的晃了晃,很快妥協:“好吧。”
裴然悶聲發笑:“我家的貓都是胖乎乎的,你以後要長胖點。”
曲硯正仔仔細細端詳著自己人生中第一份禮物,沒注意他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裴然隻能讓他坐回原位,繼續向前行駛。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前方的道路不再崎嶇,甚至偶爾能碰上幾個麵黃肌瘦的幸存者,像乞丐一樣在附近徘徊,裴然見狀降下車窗,正打算問一問,一道黑色的身影就猛撲了過來,發出砰的一聲悶響,扒著車窗道:“先生!先生!求求你,給我一袋餅乾吧,什麼都可以,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飯了!”
這人是名中年男子,身上沾著腥臭的臟汙,瘦的眼眶凹陷,已然有些癲狂,車窗被他扒著升不上去,裴然見他黑黢黢帶著腐肉的手飛速朝自己伸過來,頓時潔癖爆發,驚的差點從座位上蹦起,條件反射後仰。
曲硯趕緊接住裴然上半身,目光陰鷙的看向車窗外,也不知他做了些什麼,那中年男子忽然捂著頭,痛苦慘叫,連滾帶爬的離開了車子。
這一幕落在彆的流浪者眼中,止住了他們效仿的心思。
曲硯伸手把車窗升起,見裴然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渾身處於炸毛狀態,不由得微微勾唇,伸手捋了捋他的頭發,用下巴蹭著他的頭頂,低聲道:“沒事了。”
裴然閉眼,梗在胸口的一口氣這才吐出,沒忍住爆了句粗口:“艸,嚇死我了。”
他坐直身體,後腰都在痛,怎麼也沒想到那些流浪者迅猛到了如此地步,當即歇了打探消息的想法,正準備把車往前開,誰曾想卻看見一名麵容憔悴的婦女站在路邊,目光猶猶豫豫的看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