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是太不爭氣了。
怎麼、怎麼不是皇妹也可以?
難道朕真是三心二意之人?朕要是變了心,與林川有什麼區彆?
薑臨川見他神色複雜,糾結、痛苦,甚至開始自我懷疑。
便抬手,長劍離鞘,被他放進薑離塵手中。
“大哥,你殺了我吧。”
“就說我背叛人族,不會有人懷疑的。”
薑離塵怔住,他握著劍柄,此刻,劍刃就抵在林川脖頸上。
他甚至覺得劍刃有些礙眼,不該這樣貼近林川的要害。
這位名震四方的年輕將軍、才華驚世的少年文聖,最為脆弱的脖頸,正在他劍下。
隻消一抬手,就能要了林川的命。
殺了他一切都會結束。
他所困擾的事都會因林川的死而終結。
這些天以來,一想到這件事就夜不能寐,又擔心林川一個人出去會亂跑,遇到大群妖鬼,擔心封印會失控,讓天狐出現在人前。
林川說的理由的確不錯,隻要扣上反叛之名,誰也說不出什麼。
等他回京,甚至可以和皇妹說,林川戰死。
可是……那真是他想要的嗎?
薑臨川見他猶豫,主動走了一步,劍刃劃破皮膚,血珠滾落,染紅衣襟,滴在劍鋒之上。
那瞬間,薑離塵心裡升起尖銳的痛感。
另一個意識在瘋狂叫囂,試圖衝破牢籠。
他知道天狐喜歡林川。
被奪走一次控製權後,他已經學會了嚴防死守,這次並沒有讓天狐得逞。
要是殺了林川會怎麼樣?天狐會發瘋嗎?
他視線落在薑臨川脖頸間,盯著滾落的鮮血,有一些滑進衣襟。
往常看慣了這顏色,不覺得如何,現在卻覺得雙眼發燙。
如今這局麵,都是因他而起。
林川變成這樣是因為他對皇妹不倫的私心,也因為他身具天狐血脈。
再這樣下去,最後都無好下場。
“朕有時控製不住自己,是朕先唐突你。”薑離塵聲音乾澀許多。
“朕隻當今日之事從沒發生過,你也忘了吧。”
“再有下次,朕定斬不饒。”
他提著染血的劍,徑自離開,也不管遺落的劍鞘,眼神陡然灰暗許多。
他現在隻想將一切撥回正軌。
他心裡一直有個令人厭煩的聲音在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就是喜歡林川。
這一切化為一種烈焰般的痛楚,又如利刃在心中來回穿梭,令他無法安然自持。
以往的冷靜泰然分毫不剩,眸中竟多出許多血絲,十分暴戾。
薑離塵這副樣子嚇到了不少宮人,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湊上去問話。
反倒開始為林將軍的安危憂心。陛下該不會失手殺了林將軍吧?
好在薑臨川還活著,脖子上的傷口很淺,已經開始愈合了,隻是脖子上頂著血痕,看起來略有些嚇人。
“陛下劍法不錯,皮肉傷而已,無需擔心。”
聽薑臨川這樣說,行宮裡的宮人紛紛鬆了口氣。
不過院子裡當真一團亂,一看就知道經曆過一場凶險的戰鬥。
陛下和林將軍一路從院子裡打到牆邊,又從牆邊打到院子裡,一路摧折了不少花草,雖然沒有看到他們交戰的樣子,卻能看出來,戰況十分激烈。
——
薑離塵破天荒的沒為薑臨川提供什麼怨氣值。
他把劍丟在一邊,仰躺在床上。
朕真是卑劣、陰險、懦弱、愚不可及。
將皇妹和林川天定姻緣拆成這樣。
早知如此,朕……
為何會這樣?
他始終想不清楚。
卻想著,最近不要再見林川。
絕不見他。
他看向劍鋒上的血,已經快乾涸了。
忽然生出一種濃烈的自厭情緒。
像我這樣不人不妖、竊居帝位的東西,憑什麼苟活於人間?
可是形勢如此嚴峻,現在要是死了,大月後繼無人,頃刻間四分五裂。各方爭奪帝位,妖鬼趁勢入侵,盛世會在一夕之間傾塌。
他死死握住劍身,手掌被割破,也沒有鬆開。
直到他手中湧出鮮紅的血液,將劍身上的血跡淹過,心中才舒服了一些。手掌上的傷口,仿佛成了情緒宣泄的出口,清晰感知到血液湧出,他反而生出些許快意。
林川若爭氣,朕助他做天子,隻要他護佑皇妹一生安然無恙。
薑離塵想通,心情稍有平複。
薑臨川沒收到怨氣值,擔心皇兄會自殘,再次成為伏地魔。
他來時,看見龍袍上全是血,床上一片狼藉,瞬間衝到薑離塵床邊,顯露身形。
薑離塵頹然側臥在床上,微微闔目,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出陰影。
離得近了,便發覺薑離塵還有氣息,血都是從他手上流出來的。
“滾出去。”薑離塵懨懨道。他甚至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誰。
“你不要再受傷了,我不高興。”
薑臨川把那柄劍折斷,床前哐當落了好些染血的碎鐵片。
“你把朕的佩劍折斷了。”薑離塵這一刻已經沒有力氣再爭吵,分外頹喪。
“那我做你的佩劍,以後不必你親自動手。”薑臨川半跪在床邊,輕輕一吻,落在薑離塵血肉模糊的手心。
“好。”薑離塵唇邊浮出極淡的笑意,語氣溫柔許多,就像兩人在山中道觀談天說地時,那樣溫煦,
“以後你幫我殺一個人。”
“多一些也可以。”薑臨川去端溫水,給薑離塵清洗傷口。
要是我現在告訴皇兄,皇妹也是我,他會讓我自己殺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