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棠這具身體的嗓音非常不錯,天賦異稟,不管薑臨川想發出什麼聲音,幾乎都能辦到,各種聲線都能開發出來。
沈雲棠不止學旦角,老生的戲也能唱,但是不如旦角那樣驚豔。
沈雲棠毫無保留教授薑臨川發聲技巧,發現薑臨川學得很快,十分欣慰。
“我先唱兩句。”
沈雲棠這次教《穆桂英掛帥》,神色陡然一變,英氣逼人,開口唱道: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誌淩雲。”
“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
唱腔柔中帶剛,乾脆利落,風采颯然。
這個薑臨川有些喜歡,比之前的嬌羞少女好太多了。
他跟著唱一遍,除了動作不太一致,唱腔幾乎沒有太大的差彆。
沈雲棠雙眼一亮,感覺昨天被辣到的眼睛瞬間被治愈了!
“二少爺,你唱得太好了!”
“不愧是我。”薑臨川略抬下巴。
教徒弟最愛教聰明的,一學就會。沈雲棠又教了幾句,忽然發現一個細節——
二少爺記性極好,唱詞一遍就會,幾乎就沒記錯過字,更沒忘過詞。
耳朵被摧殘的時候,倒是完全沒有注意。
“二少爺,再這樣下去,很快你就能上台了,不過隻能唱《穆桂英掛帥》。類似的戲本子,我再找找。”
“再學幾句,出去吃個飯,再去百花坊。”薑臨川也被他誇得心花怒放,有些膨脹。
沒有什麼能難倒我薑臨川。
“好。”沈雲棠笑笑,然後找了一張空白麵具,畫臉譜。
他常年給自己化妝,畫工也練得極好。簡單的黑墨落在麵具上,很快勾勒出一張金剛相。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沈雲棠換了一身素色長衫,戴上麵具,完全看不出是薑二少。
他能確定,隻要不摘麵具,旁人再怎麼看,也認不出他是薑二少。
以前薑二少走路的時候像螃蟹,張牙舞爪,腦袋高高揚起,怎一個得意了得。最近倒正常許多,沈雲棠怕薑臨川出門後故態複萌,特意叮囑道:
“二少爺,現在出門,你就是我。不能像以前一樣張揚,我們都做和對方身份相符的事,行嗎?”
“嗯。”
沈雲棠剛開始還會因二少爺的乖巧老實而感到驚訝,現在已經習慣了,越來越覺得二少爺是個不錯的人。
沈雲棠戴上麵具,和薑臨川一起出門,沒坐汽車,兩人步行去八寶齋。那是祁城有名的飯館,祖傳的好手藝。現在當家的那位,祖父曾是宮裡的禦廚,告老回鄉後開了八寶齋,手藝遠近聞名。
“沈爺。”
“沈公子。”
“雲棠公子。”
……
一路上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與“沈雲棠”打招呼,薑臨川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如今他戲唱得不算登峰造極,但城裡百姓大多認得他。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有富戶一起出錢,在老牌樓門口的空地上搭戲台子,請不同戲幫的台柱子唱戲。到時候在牌樓上掛滿燈籠,整個城的人都能看到台上的角兒。雖然不爭輸贏,但眾人麵前,誰唱得好誰唱得差,高低自見分曉。
前年沈雲棠唱《長生殿》一鳴驚人,去年的《牡丹亭》也絕妙無雙,堪稱祁城第一名旦。而且為人溫和有禮,翩翩如玉,眾人都很喜歡他。
聽說沈雲棠被薑二少擄走,不少人都暗暗憂心他的安危。雖然薑大少為人正派,但二少是自家人,再怎麼著,大少也不會胳膊肘往外拐。現在見沈雲棠出來,氣色還不錯,都放下心來。
還有人打量了一下邊上戴著麵具的人,看起來整齊乾淨,不像個壞人,也沒問。
這一會還沒到飯店,八寶齋人不多,兩人一起去二樓的包廂,隨意點了些招牌菜。
沈雲棠雖然節儉,但常有戲迷請他吃飯,偶爾人家做壽,推拒不得,也會來坐一坐,在飯館酒樓唱兩場。好在這會兒有頭有臉的人,都講究一個體麵,不會太為難他,彼此說說話,也就完了。不像薑二少,直接強擄。
點菜也輕車熟路,甚至還和薑臨川說:
“等回了百花坊,再取些銀兩,我也不能總在府上白吃白喝。”
“你都吃到我肚子裡去了,說什麼銀兩。”薑臨川忍不住一笑。
“那你也在養我的身體……”沈雲棠忽然覺得這話有些怪,再如何措辭也隻是這樣,便繼續說下去:
“親兄弟,明算賬。到時候你不欠我,我不欠你,這樣明明白白才好。”
“假如一直不能換回來,這件事還是要和大少爺說的。”
“我知道。”薑臨川也不生氣,還是覺得沈雲棠有些見外。
但他要是很快把薑臨川當成自己人,也很奇怪,這樣倒剛剛好。
中間就隔著一層木屏,隻要隔壁音量稍大,這邊就能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聲音很低,也不擔心被外人聽去。這邊一安靜下來,就能聽見那邊猖狂的大笑聲:
“說是照顧二少,指不定照顧到床上去了......”
“表麵清高,骨子裡還不是個下賤玩意。”
“上回我請他做客,他不應,王行長一叫,還不是巴巴的去了,捧高踩低的東西……”
沈雲棠麵不改色,甚至還給自己倒了杯茶。
喝酒壞嗓子。如今換了身體,還是保留著原來的習慣,卻見薑臨川沒動一邊的酒,反而伸了伸杯子,示意他倒。
沈雲棠便笑著給薑臨川倒茶,又聽見隔壁道,
“沈雲棠這一倒,百花坊就坐不住了,這兩天把孟清請了回來,正唱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