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回來了。”
孟清語氣熟稔,落落大方。
要不是所有人都聽到他剛才的話,怕是會誤以為這兩人當真是關係極好的師兄弟。
眾人便將視線投向“沈雲棠”,看他會如何回應,卻聽他不疾不徐道:
“不管是閨門旦還是刀馬旦,各有各的特色,無需強行比對,師兄為什麼非要分出一個高下?”
沈雲棠見薑臨川回得有理有據,有些驚訝。薑二少一向直來直往,沒想到他認真起來這麼會說話。
“師弟言之有理。那些出名的大家,都專心一行,認真琢磨,我見師弟閨門旦唱得好,就想助師弟一臂之力,讓師弟專心唱閨門旦。來日師弟必定會成為閨門旦第一人。”孟清神色真摯,又補充道:
“若是師弟覺得我說得不對,可以分彆唱兩段,讓諸位評一評。”
沈雲棠心裡滿腦子都是薑臨川的嬌不嬌,一時間心情十分複雜。看著其他人臉上的認同、期待,甚至有些膽寒。
他閨門旦確實唱得不錯,但現在是薑二少在用他的身體。
薑二少要是一開嗓,在場的人怕是要奪門狂奔……
“師弟難道不敢?”孟清詫異道。
薑臨川一時有些驚異,孟清果真不是一般人,這臉皮的厚度,常人難及啊。剛在背後說人短處,被正主抓個正著,還能大大方方把自己摘出去,說是對你好。轉頭還把矛盾拋到你身上來,自己在一邊看戲。
分明不是個蠢人,怎麼會被人把錢騙乾淨?
這兩人表麵和諧,師兄弟喊得親熱,實際上卻針鋒相對,讓在座的人都暗暗叫好。
今兒真是來對了!
尋常時候,哪有這麼精彩的戲看?
沈雲棠究竟唱不唱呢?
孟清穿了他的戲服,有占位的意思。
今兒就看沈雲棠怎麼把自己的麵子找回來了。
“唱倒是可以唱,師兄也要一起。”
薑臨川一開口,沈雲棠便是一驚。
【沈雲棠怨氣值加10】
糟了糟了!二少要開始嬌了!
以前他對這個師兄感覺平平,第一回覺得他煩人。
戲服你穿了就穿了,為什麼偏偏要他唱戲!這不是要人的命嗎?說不定還會把百花坊的招牌給砸了,大家一起同歸於儘。
“但凡名家,都有自己的獨門絕技。其他方麵也不差,不說樣樣精通,絕對不會有短板。”薑臨川繼續道:
“盯著一條路走,隻會越走越窄,還望師兄知道。”
“而且唱戲是唱戲,脫下戲服,你我都是男子,應該行事坦蕩,不玩那等勾心鬥角的把戲。”
“我答應師兄,是因為你那句話沒說對。沈雲棠最適合扮嬌滴滴的女兒家,學不成穆桂英。”
這一刻,沈雲棠清晰地感受到了薑臨川的回護之意。
他心中五味雜陳。
罷了,二少爺唱砸了就唱砸了吧。
“要是師弟兩者都唱得好,師兄向你道歉。從此師弟在的地方,師兄任你調遣,讓我給你搭戲也行。”
孟清倒是爽快,問道,
“師弟上不上妝?”
“上。”沈雲棠扯了扯薑臨川的袖子,低聲示意。
希望上妝後,二少爺的“嬌氣”好一些。
“諸位稍等片刻。”
其他人紛紛坐回去,難得有熱鬨看,都很興奮,低聲議論起來。
“今天是誰勝誰負?”
“孟清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我覺得沈先生說得更有道理,要是隻會唱一種戲,也太沒趣了些。”
“都還年輕,慢慢練著,彆的也會了。現在嘛,沈雲棠的刀馬旦確實不如孟清。”
……
沈雲棠帶著薑臨川一同回他的房間,旁人也不問這人是誰,戲幫子裡來來去去的人多了去了。藏頭露尾,必定不是什麼體麵人,看起來倒和“沈雲棠”親近得很,也不知是誰。
沈雲棠拉開大衣櫃,裡麵整整齊齊掛著各色戲服。
倒沒規定說唱《穆桂英掛帥》就必須穿哪身,但凡符合身份都行。
沈雲棠挑出一套大紅色戲服,放在一邊,開始幫薑臨川上妝。總是覺得這人十分適合張揚的顏色。
以往都是對鏡描摹,細細勾眉,今日第一次用旁人的身體,給自己上妝,感覺頗為新奇。為他抹勻妝粉,又為他暈開胭脂,那一抹桃花樣的紅色,當真嬌豔到了極致。
當薑臨川認真地看過來的時候,沈雲棠忽然怔住,竟心神搖曳。
分明那眉眼,是他一筆一劃描摹出來的,平時看慣了鏡子,也不覺得自己如何驚豔,怎麼到了今日,會覺得異樣好看?
簡直勾魂奪魄,恨不得把命都給他。
沈雲棠很快想到一個原因,難道是因為他現在用的是薑二少的身體?
念及此事,耳根竟有些發熱。
“有什麼問題?”
薑臨川忽然抬眸,眼尾微微上挑,瞥向沈雲棠。
怎麼久久不動,像是看呆了一樣?你自己的身體,還會看呆?居然比我還自戀。
“今天畫得格外好一些。”沈雲棠又幫薑臨川換上戲服。
這衣服一層疊一層,繁瑣得很。他最近已經習慣幫薑臨川洗澡換衣服,已然輕車熟路,利索得很。最後為薑二少扣上外袍,再戴上頭飾。
最麻煩的就是頭飾,零零散散幾十個。沈雲棠不習慣離人太近,以往頭飾也是他對著鏡子上的,知道該怎麼戴。這會兒倒方便,站在薑臨川身後,一一為他戴上鬢簪、六角、大頂花、麵花、壓鬢、魚翅等單件,最後再打開木箱,捧起華光燦燦的頭麵,小心翼翼給薑臨川戴上。
“好了。”